仅仅一个字,却带着令人胆寒的重量。
赵四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杀机,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敢杀了他。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赵四连滚带爬地挣脱了他的手,丢下灯笼,屁滚尿流地逃出了这个让他遍体生寒的院子。
院内,重归寂静。
唐陨宥看着那道仓皇逃窜的背影,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
他身体一软,重重地摔回地上,背后的伤口再次裂开,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可这一次,他却笑了。
原来,挥刀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让敌人恐惧,是这样的。
慕悠漓说得对,他的刀,该出鞘了。
……
唐陨枫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与西偏院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名贵的瓷器被他一件件地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一张梨花木的椅子,胸口剧烈起伏,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连一个病秧子都收拾不了,还被一个女人当众下了脸面,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下人们跪了一地,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柳如意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罗裙,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柔声劝慰:“二爷,何必为这些小人生这么大的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她一边说,一边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立刻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唐陨枫看到她,脸色稍缓,但语气依旧恶劣:“小人?一个是想爬到我头上的贱女人,一个是想夺我继承权的野种,他们也配叫小人?”
他一把拉过柳如意,将她拽进怀里,眼中闪着不甘和算计:“如意,你不是说你爹是当朝丞相吗?他权倾朝野,难道就不能帮我除了这两个眼中钉?只要你爹肯出手,别说一个慕悠漓,就是整个唐家,以后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柳如意身子一僵,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她柔顺地靠在唐陨枫怀里,声音放得更软了:“二爷,您有所不知。我前几日才收到家父的信。信中说,上次想给慕悠漓一个教训,却不想被她轻易化解,还惊动了京兆府尹,此事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父亲说,那慕悠漓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心机深沉,手段不凡,绝非寻常后宅女子,他叮嘱我们,近来风声紧,切不可轻举妄动,需得静待良机,一击必中。”
“又是等?又是静待良机?”唐陨枫一听这话,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他猛地推开柳如意,暴躁地在屋里踱步:“我等不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人和那个野种在我眼皮子底下勾结,一步步壮大吗?你爹是丞相,还是缩头乌龟?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瞻前顾后,成得了什么大事!”
他越说越气,口不择言,连带着将刘丞相也骂了进去。
柳如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和怨怼,但很快又被她掩饰过去。
“二爷息怒,父亲也是为了我们好,行事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好?好个屁!”唐陨枫一脚踢飞了滚到脚边的茶杯盖,“我今天就要让他知道,谁才是唐家的主子!”
他这番动静闹得太大,里屋一个正在熟睡的孩童被惊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是他和柳如意的儿子,才刚满两岁。
孩子的哭声像是一瓢油,浇进了唐陨枫心里的火堆里。
他非但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更加烦躁,冲着里屋的方向怒吼:“哭!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哭丧吗?跟你那个没用的弟弟一样,都是废物!”
他口中那个“没用的弟弟”,指的是唐豆豆。
柳如意被他吼得一个哆嗦,连忙跑进里屋,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又是哄又是拍。
孩子在她怀里依旧抽噎不止,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柳如意抱着孩子,看着外面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本以为,自己找了个可以依靠的良人,借着他的势,又认回了丞相父亲,从此便能平步青云。
可如今看来,这个男人除了出身好些,根本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耐心、计谋、隐忍,他一样都没有。
靠他,真的能扳倒慕悠漓,坐上唐家主母的位置吗?
柳如意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儿子,眼底的光芒明灭不定。
或许,她该为自己和儿子,另寻出路了。
月色溶溶,透过窗纱洒在慕悠漓恬静的脸上。
她刚给两个孩子掖好被角,指尖还残留着他们身上淡淡的奶香。
今夜去见唐陨宥,与其说是敲打,不如说是一场赌博。
她赌那根被压抑到极致的弦,在她的拨动下,是会彻底崩断,还是会奏出杀伐之音。从赵四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来看,她似乎赌对了。
正思忖间,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红鸾推门而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小姐!”
她快步走到慕悠漓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查到了!奴婢托了之前在京兆府认识的旧人,总算把唐陨枫的底子给掀了个底朝天!”
红鸾从怀里掏出一叠薄薄的信纸,递了过去。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唐陨枫近年来的恶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其中不仅有他强抢民女、致人伤残的罪状,更有数条,是关于他如何暗中苛待、甚至意图谋害庶弟唐陨宥的。
“……三年前,唐陨宥随同窗外出踏青,失足坠崖,断了双腿,将养了近一年才勉强能行走。此事当时只当是意外,可查下来,那日与他同行的所谓同窗,早就被唐陨枫买通了。”
“还有去年冬天,给唐陨宥的冬衣冬炭被管事克扣,让他险些冻死在西偏院,也是唐陨枫在背后授意。”
红鸾越说越气,义愤填膺:“小姐,这些证据足够了!咱们这就把它交给老太爷,有这些白纸黑字在,老太爷就算再偏心,也断然容不下唐陨枫这个败坏门楣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