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大捷的喜悦,如同一场绚烂的烟火,在短暂地照亮了整个大燕帝国的天空之后,便迅速被一片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窒息的阴云所取代。
大燕帝国的开国皇帝,年仅二十余岁,正值雄姿英发、气吞万里如虎之年的袁昊,在庆功宴上,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从洛阳的行宫,瞬间席卷了整个帝国。
“伤寒!”
当太医署令袁棠,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时,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运筹帷幄的谋士,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在这个时代,伤寒,几乎就等同于死亡的宣判。它如同一位无情的死神,不分贵贱,不看强弱,一旦被它缠上,便是九死一生。
洛阳行宫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袁昊躺在龙榻之上,高烧不退,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他那张往日里英武坚毅的脸庞,此刻却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时不时地,会说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胡话,时而是在呼唤着父亲的名字,时而是在下达着进攻的命令。
太医署的御医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愁眉不展,束手无策。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从珍贵的虎狼之药,到温和的滋补之方,却始终无法将那恐怖的高烧,退下分毫。
皇后张星彩,一身素衣,不施粉黛,日夜不休地守在袁昊的病榻之前。她亲自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喝水,那双往日里洞察秋毫,决胜千里的凤目,此刻,却写满了疲惫与无助。她不仅是帝国的皇后,更是一位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妻子。她强撑着,维持着整个行宫的秩序,安抚着前来探望的文武百官,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摇摇欲坠的帝国天平。
而贵妃马云禄,则将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她派出了数千名西凉铁骑,以洛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疾驰而去,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遍访天下,寻找能治愈伤寒的名医!无论是隐居山林的高人,还是流落市井的郎中,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请来。
整个帝国,都因为皇帝的病倒,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与暗流涌动之中。
然而,最先打破这份平静的,不是来自民间的名医,而是袁棠。
这位平日里温婉恬静的太医署令,在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甚至连那位华佗弟子都连连摇头之际,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决定。
她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的几名心腹女医官。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包。
打开药包,一股刺鼻的,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里面,是数种颜色各异的矿石粉末,和一些早已绝迹的,传说中生长在极阴之地的毒草。
“署令!不可啊!”一名年长的女医官,看到这些东西,吓得脸色发白,“此乃‘续命七煞汤’的药方!是前朝宫廷中的禁方!此方以毒攻毒,药性霸道无比,乃是虎狼之药中的虎狼!稍有不慎,便是七窍流血,当场毙命啊!”
“我知晓。”袁棠的声音,异常平静,但她那双握着药碗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兄长……陛下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再用那些温和的方子,便是等死。为今之计,只有险中求治,死中求活!”
“赢了,兄长便能重获新生;输了,我袁棠,便以死谢罪,随他而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她亲自熬制汤药,用金针,刺入袁昊周身的大穴,护住他的心脉,然后,将那碗黑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入了他的口中。
整个帝国,都在等待。
而就在洛阳行宫之内,所有人都为皇帝的病情而揪心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许都和建业,两只蛰伏的猛兽,却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曹操,那个在黄河渡口,断发弃袍的枭雄,在得知袁昊病危的消息后,发出了震天的狂笑。他认为,这是上天,再次给了他机会。
他立刻派出无数的细作,潜入大燕的境内,疯狂地散播着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谣言——“燕帝袁昊,已病入膏肓,不日将不久于人世!”
一时间,刚刚安定下来的北方大地,再次人心惶惶。那些被“均田令”和“科举”触动了利益的旧世家,也开始蠢蠢欲动,私下里,与曹操的细作,取得了联系。
朝堂之上,同样暗流涌动。
袁昊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关于“立储”的议题,开始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大臣,在私下里,悄悄地提起。
皇后张星彩所生的长子,皇太子袁曦,年方十岁,聪慧沉稳。
贵妃马云禄所生的次子,秦王袁曜,年仅八岁,勇武过人。
立长,还是立贤?这个千古难题,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了所有大臣的心头。
就在这内忧外患,帝国大厦将倾的危急时刻,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星夜兼程,从遥远的青州边关,赶回了京城。
是青徐都督,袁立。
他听闻兄长病危的消息,心急如焚,将边关防务,暂时托付给副将,自己则带着数十骑亲卫,日夜兼程,赶回了洛阳。
当他风尘仆仆,双目赤红地,出现在行宫门前时,负责守卫宫禁的骠骑大将军赵云,亲自将他拦了下来。
“都督,陛下正在疗伤,任何人,不得入内。”赵云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子龙!我是陛下的亲弟弟!我只是想进去,看他一眼!”袁立嘶吼道。
赵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正因为你是陛下的亲弟弟,所以,你才更不能进去。都督,请回吧。洛阳的安危,赵云,一力承担。”
赵云的态度,让袁立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知道,从他赶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陷入了这场储位之争的漩涡之中。
他没有再强求,而是默默地,在行宫门外,跪了下来,长跪不起。
整个大燕帝国,都因为一个人的病倒,而被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等待着,龙榻之上,那个男人的苏醒。
或者,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