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刊登在《内部参考》上的照片,像一颗投入京城这潭深水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有资格看到这份报纸的人,无一不是消息灵通之辈。
他们或许不知道叶凡是谁,但他们都认得英国大使柯利达,更明白这张照片背后蕴含的巨大能量。
一时间,“叶凡”这个名字,在京城真正顶层的圈子里,成了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符号。
而这一切,都化作了“静心斋”项目上,前所未有的便利。
钱国利几乎是把工地当成了自己的办公室,每日必到,嘘寒问暖。
工商税务、消防卫生,各个衙门的办事员,都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效率,为“静心斋”亮起了一路绿灯。
他们看叶凡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商人,而是在看一个未来不可限量的大人物。
叶凡交给秦武的另一项任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潘家园,在此时还不是后世那个闻名遐迩的古玩市场,只是一片自发形成的,龙蛇混杂的“鬼市”。
天蒙蒙亮,秦武和李麻子就带着几个机灵的小弟,混迹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上。
秦武对这些瓶瓶罐罐一窍不通,只负责镇场子和付钱。
真正的主角,是李麻子。
这个昔日的街头霸王,此刻却像一条游鱼,在人潮中钻来钻去。
他的眼睛毒得很,能从一堆假货里,嗅到真东西的味道。
“六爷,您掌眼,这康熙的青花,够不够开门?”一个贼眉鼠眼的摊主,献宝似的捧出一个盘子。
李麻子眼皮都没抬,抄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茶缸,在盘子底轻轻一磕。
“叮……”
声音清脆,却带了一丝浮躁。
“你这盘子,是上个礼拜才从唐山那边烧出来的,还带着窑火气呢,就敢冒充康熙爷?”
李麻子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拉着秦武就走,留下那摊主一脸的尴尬和惊惧。
他领着秦武,七拐八绕,进了一个更深的大杂院。
院里一个穿着破烂棉袄,正在下棋的瘦老头,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那是前清一个没落王爷的后人,家里藏着不少好东西,只是日子过得艰难,才偷偷拿出来换点米面。
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
李麻子只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两条“中华”烟,和一袋白面,然后静静地陪着老头下了一上午的棋。
棋终,老头领着他们进了里屋。
当一件布满灰尘,却难掩温润宝光的“祭红釉”小碗,和一幅笔力苍劲的明代山水条幅被拿出来时,秦武的眼睛都直了。
他终于明白,叶凡为什么要让李麻子来办这件事。
有些门道,光靠拳头和钱,是敲不开的。
当秦武和李麻子满载而归时,“静心斋”的后厨,也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楚云飞,这位前御厨,此刻就是这座厨房里,说一不二的帝王。
他亲自挑选了六个年轻人,作为他的关门弟子。
每日寅时,天还未亮,后厨的灯就已经点燃。
没有花哨的技巧,一切都从最基础的开始。
切墩。
土豆丝,要切得粗细均匀,入水不沉,穿针能过。
豆腐,要能切成发丝,放入清汤,散作一朵菊花。
吊汤。
从选鸡、宰杀、焯水,到火候的掌控,楚云飞的要求,苛刻到了变态的程度。
一锅高汤,要用文火熬足八个小时,期间撇去的浮沫,都要用专门的勺子,从固定的方向。
“厨子的心,要比汤清。心要是浑了,菜就没了魂。”
楚云飞背着手,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弟子都听得心头一凛。
他不仅教手艺,更是在传一种“道”。
一种对食材的敬畏,对食客的尊重,对厨艺本身的,近乎信仰般的虔诚。
柳如霜被那股子香气勾引得天天往后厨跑,却再也吃不到楚云飞亲手做的小灶了。
“楚爷爷,我都闻见香味了,就让我尝一小口嘛。”
“去去去,”楚云飞难得地吹胡子瞪眼,“这是给未来客人的。没开张,就破了规矩,以后还怎么立足?”
小丫头只能嘟着嘴,悻悻地离开。
她不知道,她闻到的,只是那锅即将成为“开水白菜”灵魂的,清澈如水,却醇厚无双的顶汤。
半个月后。
“静心斋”的工程,终于全部完工。
院子里,假山流水,翠竹摇曳,古朴的石灯立于其间,清幽雅致,宛如江南园林。
小楼内部,所有的桌椅,都由李麻子弄来的红木打造,雕工精美。
墙上,挂上了那几幅从落魄王孙手里收来的古字画,瞬间便为这屋子,注入了沉甸甸的文化底蕴。
叶凡站在大厅中央,目光落在那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祭红釉”小碗上。
它被单独放置在一个紫檀木的博古架上,成了整个大厅的点睛之笔。
风骨已定。
他转过身,看着身边的柳如雪、秦武和楚云飞。
这是他最核心的团队。
“雪儿,辛苦你了,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柳如雪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老秦,李麻子,这次你们立了大功。”
秦武咧着嘴,嘿嘿直笑。
“楚师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楚云飞挺直了腰杆,眼中精光闪烁,那是属于一代宗师的自信与骄傲。
“静心斋,随时可以开火。”
叶凡深吸一口气,一种豪情,在胸中激荡。
“好!”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三天后,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静心斋,正式开业!”
话音落下,院外胡同的拐角处,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拿起一个军用步话机,沉声说道:
“鱼,要出水了。”
“时间,三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