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叶的震颤渐渐平息。墨九霄淡金色的骨架嵌在虬结如龙蟒的古树根须间,通缉星纹在脊椎骨中央烙下冰冷的刺痛,时刻向整个镜渊界广播着追猎的信号。刑天臂骨焦黑残损,沉重地压在他身侧,臂骨深处,那些沉寂的符箓齿轮与熔铸的青铜甲片残骸,正发出一种低沉、持续、如同困兽悲鸣般的嗡震。
嗡…嗡…
这震动并非无序,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如同无形的磁针,牵引着臂骨,牵引着墨九霄残存的意识,指向孤峰深处——那片由无数巨大、古老、铭刻着原始符箓的青铜巨碑层层堆叠而成的、被称为“笔冢”的禁域。那“天工笔冢·镜渊界”的玄黑巨碑,如同沉默的界碑,矗立在视线尽头,碑文“冢”字最后一笔上那抹暗金血迹,散发着魔女金簪特有的冰冷戾气,无声地诉说着先一步抵达者的交锋。
刑天臂骨的嗡鸣陡然加剧,焦黑的骨指猛地抠紧身下流淌着星辉的青玉髓齿轮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一股源自上古战煞的粗粝意志勃发,竟硬生生对抗着此界无处不在的法则重压,牵引着那具烙印星纹的骨架,一寸寸脱离青铜树根的嵌合,朝着碑林深处“拖拽”而去!
嘎吱…嘎吱…
骨架摩擦着坚硬冰冷的青玉髓地面,留下淡金色的碎屑和星纹灼烧的焦痕。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烙印的剧痛与枯朽躯壳濒临崩解的呻吟。刑天臂骨如同最忠诚也最蛮横的引路者,无视宿主的虚弱,只遵循着骨血深处与那孤峰绝顶之物产生的、宿命般的共鸣。
踏入碑林的刹那,周遭精纯的草木清气陡然变得粘稠、沉重。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凝固的符箓琥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亿万枚微小的青铜齿轮在肺腑间强行啮合、转动,带来窒息般的滞涩感。上方垂落的星辉灵能瀑布,也不再是滋养,而是化作一道道沉重的法则枷锁,无形地缠绕在骨架与断臂之上。
碑林死寂。只有刑天臂骨拖拽骨架前行时,骨节与青玉髓地面摩擦发出的单调、刺耳的声响在巨大的青铜碑体间回荡,更添几分诡谲。那些巨碑沉默矗立,碑体上原始的符箓纹路在星辉映照下明灭不定,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然而,就在墨九霄被拖拽着深入碑林百丈之后——
脚下坚实的青玉髓地面,骤然化作流沙!
不,并非流沙!是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青铜根须,从地面齿轮的缝隙间疯狂涌出!这些根须并非木质,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逆向旋转的青铜符轮串联而成,表面流淌着粘稠的碧绿树汁,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草木腥气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根须如万千毒蛇,瞬间缠上墨九霄的淡金骨架与刑天臂骨!它们的目标并非吞噬,而是——禁锢与解析!根须尖端的符轮高速旋转,如同贪婪的钻头,试图刺入骨架与臂骨,汲取其内的能量与信息烙印。尤其是那通缉星纹所在,更是被数十道最粗壮的根须重点缠绕、挤压,冰冷的符箓之力试图深入烙印核心!
“咔…嚓…”骨架在根须的巨力缠绕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烙印星纹处更是传来被强行入侵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刑天臂骨骤然爆发出赤红如血的光芒!焦黑的臂骨上,那些沉寂的符箓齿轮与青铜甲片残骸被激怒,疯狂运转、摩擦,迸溅出刺目的火星!一股混合着上古战煞与破法意志的狂暴力量炸开,将缠绕其上的根须寸寸崩断!断裂的根须喷溅出粘稠的碧绿汁液,落在地上竟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借着臂骨爆发的短暂间隙,墨九霄残存的意识猛地投向那些崩断的根须深处——在根须缠绕的阴影里,在巨大的青铜碑基之下,并非土壤,而是层层叠叠、被根须包裹缠绕的……尸骸!
那些尸骸形态各异,有的形似镜渊符修,有的则如同异族,但无一例外,都被无数细小的青铜根须贯穿了头颅、胸腔、四肢百骸!根须如同活体的导管,深深扎入尸骸骨髓,贪婪地汲取着什么。尸骸早已干瘪风化,只余下空洞的眼窝和扭曲的姿势,诉说着临死前的绝望。
墨九霄的目光,死死锁在一具离他最近的尸骸上。那尸骸蜷缩在巨大的“赦”字碑基角落,根须缠绕得格外密集,几乎将其勒成数段。然而,就在那尸骸暴露出的、被根须反复穿刺磨损的脊骨中央——
一道熟悉的、残缺的刻痕,在星辉与根须碧绿汁液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却令墨九霄灵魂震颤的暗金色光芒!
那刻痕的笔锋走势,那符箓结构的核心回路……赫然与他脊椎骨上被强行烙下的“天工箓”残纹,同源同质!这具不知死去多少岁月的囚徒尸骸,竟也背负着“天工箓”的烙印!这碑林,这所谓的“笔冢”,根本就是一座以天工箓烙印者为养料的、活生生的符箓囚笼!
刑天臂骨的赤红光芒开始衰退,更多的活体根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块青铜巨碑的缝隙中,再次疯狂涌来!碑林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只剩下根须摩擦的沙沙声与刑天臂骨低沉的、不屈的嗡鸣。墨九霄淡金色的骨架被淹没在蠕动的青铜根须之海中,唯有那烙印着星纹与天工箓的脊骨,以及那具同样刻着残纹的囚徒尸骸,在根须缠绕的间隙里,闪烁着冰冷而宿命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