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眩晕感如潮水退去。
墨九霄残存的意识自深寒中浮起,首先感知到的并非触觉,而是声音——一种宏大、精密、恒定如天地脉搏的嗡鸣。青铜齿轮咬合的铿锵,液态灵能流淌的潺湲,金属叶片在灵风中摇曳的铮鸣……交织成一片秩序森严的声之海。
他“睁开”眼。
视野被淡青色的、流动着符文的微光充斥。身下是温润却坚硬的触感,非金非玉,细看竟是无数细密的青玉髓齿轮紧密嵌合而成的地面,齿轮缝隙间流淌着液态的星辉。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草木清气,但这清气中沉淀着金属的冷冽,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微小的符箓在肺腑间生灭。
刑天断臂所化的巨斧,此刻已恢复成焦黑臂骨的原初形态,沉重地压在身侧。臂骨表面,那些重铸时熔入的符箓齿轮与青铜甲片彻底沉寂,只余下黯淡的伤痕。而那具烙印着镜渊通缉星纹的淡金骨架,则静静嵌在青玉髓齿轮地面,星纹的冰冷与这方天地精纯的草木清气格格不入,如同污迹。
他艰难地转动仅存的意识,试图撑起这残破之躯。
就在此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法则层面的恐怖压力,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山岳,轰然降临!
这压力并非攻击,而是这方天地本身存在的“理”!它比镜渊界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属于“道”的威严。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凝固的符箓琥珀;流淌的星辉灵能化作沉重的枷锁;甚至连那宏大精密的齿轮嗡鸣,都变成了碾压灵魂的法则之音!墨九霄的淡金骨架在这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通缉星纹疯狂闪烁,试图抵抗这来自世界本源的排斥,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刑天臂骨猛地一颤,焦黑的骨指深深抠进青玉髓齿轮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一股源于上古战煞的粗粝不屈意志勃发,硬生生在墨九霄残躯周围撑开一片不足三尺的、扭曲摇晃的抗拒领域!
借着这领域内短暂的喘息,墨九霄的“目光”终于艰难地抬起,投向压力的源头——
前方不过百丈,矗立着一座孤峰。
峰非土石,而是由无数巨大、古老、铭刻着难以辨识的原始符箓的青铜巨碑层层堆叠而成。碑体沧桑,布满陨星撞击与时光冲刷的斑驳痕迹,流淌的星辉灵能如瀑布般自碑顶垂落,滋养着峰体表面虬结如龙、叶片却形似旋转齿轮的奇异古树。
而在孤峰之底,正对着墨九霄坠落的方位,一块相对低矮却气息最为厚重的巨碑巍然伫立。碑身通体玄黑,材质似玉似铁,其上无任何多余纹饰,唯有三个横贯天地的巨大古篆,以最原始、最蛮横的凿刻之力,深深烙印其间:
**天工笔冢 · 镜渊界**
每一个笔画,都如同天地初开时劈下的斧凿痕迹,残留着开天辟地的混沌气息与法则创生的磅礴威压!那“冢”字最后一笔拖曳而下,几乎贯穿整座碑体,笔锋尽头,一点刺目的异色灼痛了墨九霄的意识!
暗金!
粘稠、深邃、带着一丝魔性戾气的暗金色泽!
那并非碑石本身的颜色,而是一抹早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惊心动魄威压的——血迹!
血迹深深沁入“冢”字最后一笔的刻痕深处,仿佛书写者以血为墨,为这埋葬之地落下最后的绝命符。血迹边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锐器刺穿的螺旋状纹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几乎被岁月和此地磅礴法则磨灭的…冰冷幽香。
墨九霄残存的意识剧烈震荡!
这血迹的气息…这锐器螺旋的纹理…这深植记忆的冰冷幽香…
是玄阴魔女的金簪!
是她强行穿越虫洞、留下战书时所用的那枚金簪!她竟先一步抵达此处,并在此碑前…负伤溅血!这“天工笔冢·镜渊界”,究竟是终点,还是另一个更恐怖漩涡的起点?
就在墨九霄被这石碑与血迹蕴含的惊悚信息冲击时,身侧的刑天臂骨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嗡鸣!焦黑的骨身剧烈震颤,臂骨内部那些沉寂的符箓齿轮与青铜甲片残骸,此刻竟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摩擦,发出尖锐的哀鸣,仿佛在恐惧,又仿佛在……共鸣?而共鸣的源头,赫然指向孤峰之巅,那青铜巨碑堆叠的最深处!那里,似乎沉睡着某种令这上古战魄之骨都为之战栗的存在!
墨九霄艰难地凝聚最后一点感知力,循着臂骨的共鸣与碑文血迹的指引,穿透层层叠叠的青铜巨碑与垂落的星辉灵瀑,竭力投向孤峰绝顶——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角景象:
并非想象中的神兵利器,而是一座极其古拙、由整块混沌原石雕凿而成的巨大铸造台虚影!台身布满原始粗糙的锤凿痕迹,台面中央的熔炉口幽暗深邃,仿佛通往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火海。而在那熔炉口边缘,一道新鲜的、边缘翻卷着暗红血气与时光碎片的巨大斩痕,正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一场惊世交锋!
那斩痕的气息…与刑天断臂为护主而凝成的赤斧虚影,同源同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