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平静,已然明白了王营长眼神中的顾虑,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清晰。
“营长,我明白,走流程,收集更确凿的证据,需要时间,王宁这边……我会再忍一忍。”
王宁敢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他那个在市里担任要职的父亲吗?这一年多来,王宁在部队里小错不断,作风散漫,几次三番挑战纪律底线,可每次处分下来,都像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这种“重拿轻放”的处理方式,并非部队领导忌惮他王家的权势,恰恰相反,这头蛰伏的猛虎,早已将目光投向了王宁背后那个可能盘根错节的整个王家!不动则已,一动必要连根拔起,铲除毒瘤!现在的隐忍,是为了日后更彻底的清算。
“只是……委屈你了。”
王营长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另外几封信,“这是刚收到的,关于你的投诉信,还是王宁散播的那些谣言,说你利用职务之便,为沈音音同志的厂房开绿灯,以权谋私,现在部队里有些不明就里的人,确实在议论。”
顾远洲自己也听到了些谣言,对这事有心理准备,接过那几封措辞尖锐,充满臆测的投诉信,粗略扫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被污蔑的愤怒,反而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
王宁这一年以来在部队里一直被打压,顾远洲办这件事的时候做出有意瞒着部队内的其他人的样子,为的就是给王宁找点事情做,转移他的注意力,方便自己调查。
这不,给王宁找事情做以后,自己这调查起来,还真就得心应手了。
“营长,这件事我办的时候,每一步都经过您首肯,全程有律师在场监督,所有手续、批文、土地转让合同,白纸黑字,合理合法,经得起任何审查。”
顾远洲语气笃定,“王宁除了散播谣言,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这盆脏水,泼不到我身上。”
王营长自然点头,“我自然相信你!你的为人和你爱人的能力,我都清楚,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我们还需要麻痹他们,不能打草惊蛇!有句话说的好,要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狂,这些谣言,你可能需要暂时承受一段时间。”
“没关系。”
顾远洲将投诉信随手丢在桌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穿透墙壁,看到了那个上蹿下跳的王宁,“个人声誉事小,揪出蛀虫、纯洁队伍事大,让他跳,跳得越高,将来摔得越惨。”
事情敲定,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营长看着顾远洲平静接受安排的样子,心里那点愧疚感更重了。
这一年来,王宁作妖的受害者一直都是顾远洲,自己作为直系领导,良心还是有点痛的。
他知道顾远洲为人正派,如今却要因为大局暂时背负污名,外面谣言传得沸沸扬扬,部队里已经有些不明真相的战士流露出不解甚至不服的情绪。
他这个当营长的,于公于私,都必须给所有人一个明确的交代,稳定军心。
他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转身又坐回顾远洲对面,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远洲,这样,我给你放几天假,就说……最近流言蜚语影响不好,让你暂时回避,等部队调查结果,这样既能堵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的嘴,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处理态度。”
最重要的一点——麻痹王宁。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着郑重:“等调查组下来,你私底下配合调查组的工作也方便一些!利用这个时间,把王宁这条线,还有他背后王家可能涉及的问题,给我摸得更清楚、更扎实!我们需要绝对可靠的自己人在外围策应。”
顾远洲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下。
“求之不得。”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瞒您说,我忙部队这摊子事,连轴转了小半年,确实很久没好好陪过音音和孩子们了,趁调查组正式下来之前,我能有几天清静日子陪陪家人,简直是意外之喜,何乐而不为?”
他这话说得坦然,既是真心话,也表明了他完全理解并支持营长的深层意图,个人暂时的委屈,相比于揪出更大毒瘤的重要性,不值一提。
王营长见他如此通透,心里最后那点顾虑也放下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同志!理解万岁!”
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甩手掌柜”般的笑意,朝着自己办公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放假的红头文件,你自己起草一下,写完放我桌上,我回来签字盖章。”
顾远洲顿时有些无语,失笑道:“营长,您这可真是……会省事啊!”
连这种“处分”文件都让他自己写。
王营长哈哈一笑,浑不在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扔给顾远洲:“喏,这是备用钥匙,办公室你随便用,我啊,现在就得赶紧带着这‘宝贝’去找许老首长汇报!这事,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说完,王营长紧紧攥着那份装着王宁罪证的文件,神色重新变得肃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直奔老首长许真真外公的住处而去。
办公室里,顾远洲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钥匙,摇头笑了笑。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坐到办公桌前,铺开稿纸,拿起钢笔,开始一丝不苟地起草那份关于自己“因流言暂停工作、接受调查”的红头文件。
一想到终于能有多一点时间陪伴沈音音和孩子们,他紧绷了许久的唇角,也不由得柔和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沈音音从和平饭店回家的时候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她提着包,走在部队大院宿舍区那条熟悉的巷子里。
没走几步,她就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异样。
巷子拐角那棵老槐树下,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几个军嫂正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