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德县主的织金马面裙上沾着草屑,顾不得整理衣衫,就匆忙追了上来,拦在了宋婉君的面前。
“宋夫人……”淑德县主话才出口,就看见了被仆人们护着的三个孩子,她心内暗叫糟糕。
今天和宋婉君碰上就算了,还被她的三个孩子撞上了!
只希望这位嫁人多年,如今性格真的变得是温婉贤淑又体贴懂事了!
结果……当然是她想多了!
宋婉君蹲身行了一礼,这是对着宗室的尊重,然后就……推开她直接走了!!!
淑德县主还要再追,她身后赶来的静贤郡主正好瞧见这一幕,气冲冲地道,“堂姐,这人是谁?竟然敢对我们这么无礼!”
淑德县主苦笑,“你还记得去岁宁安郡主吃了挂落的那件事吗?她就是那位宋夫人。”
静贤郡主无趣地撇撇嘴,“哦,原来她就是那个被掌掴的人啊。”
言语中多是不屑。
被她这么一耽误,宋婉君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淑德县主留在原地,很是无奈。
静贤郡主在封地中长大,去岁因为皇太后寿宴才来京城,盘桓了半年多,至今没有离开,皇太后时不时召她入宫。
淑德县主想到这里,琢磨着就算闹到前朝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不是所有的郡主都叫宁安。
第二天,有御史当朝弹劾宗室跋扈,宗室女眷淫乱败德。
这话一出,紧跟又有御史出来弹劾安王在封地中公开“选妃”。
安王带着侍卫随意破门而入,若是百姓家中有喜欢的女眷就抢入安王府,若是女眷姿色平平,百姓轻则磕头求饶,重则家财被洗劫一空。
皇帝保持了沉默。
又有朝臣出面说安王子嗣当街射杀百姓,滥杀无辜。
皇帝仍然是沉默。
下方的朝臣们左右四望,用着眼神交流,莫非他们猜错了?
宋然出列,只说静贤郡主举止无度,当众淫乐,又弹劾安王教女无方。
皇帝终于开了口,询问首辅的看法。
朝臣心中就有了数,没有再说安王在封地的事情,只把事态控制在静贤郡主这里。
大朝会散去后,皇帝和内阁开起了小会,人少但这才是真正能决定会议的地方。
同日下午,皇帝下了令。
昨日在新都湖外的宗室女眷举止有失,罚俸三年,亲王、郡王和镇国将军等人教女无方,罚俸三月。
又派了太监去各个府邸上申斥。
静贤郡主收到惩罚的当天就向宫中递了进宫的帖子。
御书房中。
薛忠听到这个消息,悄悄走到皇帝身边,禀告了这件事。
“半个时辰前,静贤郡主求见太后娘娘,如今已经在慈宁宫中待了两柱香,下面人来报,太后娘娘动了怒。”
皇帝心中动怒,他刚刚派人下了旨,这就进宫来告状?
宗室的女眷怎么都和宁安一个德行?!
薛忠这时想到了月娘的话,民间老太太年纪大了,那么家族中的人就不会把这些烦心事告诉老太太,只让老太太每天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他想到了,就也委婉说了。
皇帝陷入了沉思。
他和皇太后感情好,随着皇帝长大,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两人之间有了许多矛盾。
皇帝受到了正统的皇帝教育,对于皇太后的许多看法是完全无法理解,但又是无力改变。
他没有办法让皇太后知道,虽然他是皇帝,但不是他坐在这里,天下人就会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
他也没办法让皇太后明白他的抱负,当他坐在这里,就是和诸多皇帝作比较了,他不想成为一个无能管理朝政,最后只能逃避不看前朝事,只沉溺后宫的皇帝。
皇太后无法理解前朝的事情,但是她们每次都会因为前朝爆发争吵。
每一次争吵中,皇帝会因为皇太后的冥顽不灵崩溃,愤怒,甚至想要再也不见她,但是这也只能是想一想。
争吵、崩溃后,皇帝或许妥协,或许是强硬定下,不答应皇太后的要求,最终总会是皇帝先低头去哄着皇太后消气。
皇帝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但是他又只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毕竟他不能换一个识大体的亲娘。
薛忠的话让皇帝有了新的思路。
皇帝握紧了手中的笔,“你是说不让皇太后知道外面的事情吗?”
薛忠久久没有听到皇帝的话,腰弯得更低了,此时听见皇帝的询问,他心一横咬牙说了是,又劝了好多句。
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大概就是他长大了,已经是皇帝了,却还是没想过自己的娘真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是先帝后宫中的常在,侥幸生了皇帝,皇帝又孝顺,一力将她扶上了皇太后的位置。
说白了,她现在的一切权力和尊容都依赖皇帝,自然也会受到皇帝的辖制。
但是皇帝从来没有想过限制皇太后听到什么,人为地制造出一个环境。
这是民间常用的方法,因为孝顺,皇帝似乎懂得了什么。
他道:“母后年纪大了,老人家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薛忠,你日后看着些,别让不长眼的人气着母后。”
薛忠试探道,“那么静贤郡主?”
皇帝道:“你今夜就去安王的府邸一趟。”
“奴才遵旨。”
当夜,安王在京城的临时住所,迎来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薛忠。
薛忠堂而皇之坐在正堂的上首,阴阳怪气说了一通,“我们都是给陛下办事,陛下开心了,我们做奴才的就开心。
皇太后她老人家开心了,陛下心情就好,那么我们这些奴才也就开心了,不然啊……”
薛忠慢悠悠吐了一口茶,茶水正好浇在安王世子的脸上,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安王世子一动不动。
“我们这些奴才都不知道能做出些什么。”
薛中带着人走了,安王压着气上前追了几步,给薛忠塞了个荷包,低声道:“公公说得都是,我一定让静贤每日进宫陪皇太后解闷。”
“只是,求您透露一句准话,我去年来京给太后娘娘庆祝寿宴,至今已经住了许久,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薛忠看也不看安王,却也说了一句,“陛下心中也拿不定主意呢。”
安王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陛下还没决定对付他,忧的是他来京准备不足,没带多少银子,也不知道下面该找谁运作。
薛忠敢在安王府嚣张,自然是拿捏住了皇帝的心思,所幸安王是个识趣的,倒也没敢闹出来。
只有次日回府的静贤知道后,很是不满,完全没将话听在心中,却被安王打了一顿板子。
“你好好反省,以后进宫好生陪皇太后,再敢在她面前说些旁的话,打着让皇太后给你撑腰的心思,本王不介意死一个女儿。”
在儿女面前一向温和的安王,此时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杀意。
同时,宋府中。
宋婉君轻松道:“如此,倒也不枉费我们一番筹谋,皇帝早该想明白这一点,既然皇太后全然依仗他,自然要受到他的限制。
这世间哪有长辈不能管束年幼无力的孩童呢?如此反过来也一样。”
说着,宋婉君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女儿。
“新柔,我可不是皇太后,你别打着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