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长叹道:“太子殿下,这一路可把我累坏了。”
朱慈烺瞥见赵掌司,语气不悦:“你追我做什么?”
“太子殿下出征,又调我入天雄军,我自当随行,否则调我又有何意义?”赵掌司正色道。
听到此言,朱慈烺忍俊不禁:“赵大人,言重了,请起身吧。”
朱慈烺深知麾下武将匮乏,这也是为何听闻赵掌司善用兵后如此欣喜的原因。
不过,并非非要赵掌司同行北上。
原打算让他留在京中辅佐许诸,不曾想他竟主动跟来了。
赵掌司的行事风格本就积极进取,若仅让他守城,怕是也不会称心如意。
想通这一点,朱慈烺吩咐道:“来人,备些酒食,好好款待赵掌司。”
既来之,则安之。
或许多一位赵掌司,真能扭转当前局势。
“谢太子殿下。”赵掌司连忙致谢。
就在天雄军按部就班前行之际,朱慈烺并不知晓,他们已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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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北上的消息甫一传出,便迅速传至多尔衮耳中。
此时,多尔衮仍在皇太极的中军大帐内。
“陛下,明太子不可不防!”多尔衮再度进谏。
皇太极身材矮胖,身穿明黄色龙袍,抚弄着唇边的小胡子。
他此行首要目的便是夺取锦州。
然而,锦州如今已固若金汤。
祖大寿那厮死活不肯出城,城门始终紧闭。
更让人愤慨的是,他们在城内能够完全实现自我供给。
在这种状况下,只要祖大寿愿意,他便可以在城中坚守一生。
然而,祖大寿若终生驻守城中,清军便永远无法穿越而入大明境内。
谁又能保证,在他们经过时,祖大寿不会突然打开城门,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因此,祖大寿这个隐患必须铲除。
既然直接攻打不行,那就只能采取安抚策略。
皇太极与多尔衮有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招降。
只要祖大寿不肯归降,他们便不会越过山海关。
如今,皇太极与多尔衮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洪承畴身上。
就在他们准备全力进攻之际,朱慈烺率领的一万五千大军北上之事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多尔衮在听到这一消息后,已经坐立不安。
“皇上,大明太子不得不防啊。”
“这大明太子,真有那么可怕吗?”
皇太极注视着多尔衮,又看了看豪格。
豪格默不作声,他的脸已结痂。
只是这张脸,恐怕此生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被烧伤的恨意,始终深埋在豪格心中。
豪格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回到太原。
可惜的是,听说大明太子已经将那人调离。
豪格至今仍忘不了赵掌司的模样。
“什么大明太子,我不在乎什么大明太子,我也不管来的人是谁,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我要在他脸上留下印记!”
此时的豪格已被仇恨冲昏头脑,但多尔衮没有,他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
豪格瞧不起大明太子,他未曾与之有过交集。
可多尔衮不同,他确实面对面地接触过。
唯有真正面对朱慈烺,才能明白他究竟有多可怕。
这也是为何,多尔衮执意要皇太极重视朱慈烺的原因。
“区区一万五千人而已,能对我们有何影响?”
到目前为止,皇太极依然抱持如此简单的看法。
一万五千人,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但多尔衮却说道:“皇上,我们绝不可轻视任何对手,否则他们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那好,派五千骑兵前去,将他们冲散便是。”
太子朱慈烺自幼便受尽宠爱,即便他与众不同,能够统率军队、深入战场,又能怎样?他皇太极可以做到,他的儿子豪格可以做到,亲王多尔衮亦然。他们大清并不缺这样的人才。小小的朱慈烺,难道还能掀起什么滔天巨浪不成?因此,皇太极并未将朱慈烺放在心上。然而,他依然派出五千精骑。
一万五千步卒对阵五千骑兵,结果自然显而易见。从京城到锦州这一路上地势平坦,毫无阻碍。皇太极与多尔衮深知,即便拥有火铳和强阵,也难以抵挡这五千铁骑。
但多尔衮却认为不可草率行事,仅凭五千骑兵难以成事。
“陛下,恳请准许我率领一万骑兵、一万火铳手以及一营步兵,总共不过三万人,望陛下恩准!”多尔衮的请求让皇太极惊愕不已。
“多尔衮,你是不是糊涂了?”皇太极忍不住质疑。
“臣并未糊涂。”多尔衮坚定地说道。此时营帐内气氛凝重至极。
皇太极为何亲自出征?虽身为皇帝,却仍冒险亲征,这对他来说风险极大。可他别无选择,因为多尔衮正逐渐功高震主。
作为努尔哈赤之子,同属爱新觉罗家族,两人关系微妙。如果多尔衮的功绩太过耀眼,麾下兵力过多,皇太极的地位岂非岌岌可危?
多尔衮心中所思,皇太极无从知晓,但他自己清楚应如何应对。
“三万对一万五,贝勒爷是否太过谨慎?或者您是另有打算?”豪格在一旁轻声问道。这对父子关系本就不睦,自然不会称呼多尔衮为叔叔。
面对二人的质疑,多尔衮情绪激动。“陛下,多铎已亡,死于大明太子之手。豪格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我同样愤恨。但如今我朝初建,一切需以稳固为先,稳定方为最佳策略。大明太子的实力,我最为了解,绝不能只派五千骑兵应付!”
多尔衮耐心劝说,将朱慈烺的实力详细道出。
皇太极却默不作声,静静凝视着同父异母的兄弟。
三人陷入一种莫名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
“五千,就五千。”皇太极终于开口。
无论他是否怀疑朱慈烺的真实能力,还是对多尔衮有所戒备,他还是拨出了五千骑兵。
听闻此数,多尔衮不禁轻笑。
“遵命,臣告退。”
离开后,多尔衮的脸色略显阴郁。
从皇太极那里争取援兵未果,只拿到五千骑兵。
看来只能动用自己的正蓝旗了。
然而,加上正蓝旗的两万兵力,总共不过两万五千人,能否战胜那位大明太子尚不可知。
多尔衮心中没底,毕竟正蓝旗的一半人马还未配备火铳。
即便如此,他也必须阻止大明太子攻入松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得逞。
一旦洪承畴的十万大军救援成功,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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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雄军已远离山海关,逼近松山。
在朱慈烺的命令下,全军严阵以待。
夜不收的侦察范围扩大,频率也更高。
胡思明常带领手下攀高望远。
胡思明无疑是天雄军中视力最锐利的,进入这支队伍的人,无一不是神射手。
而神射手大多视力出众,所以他们通常还承担侦察任务。
不过他们的侦察方式与夜不收不同。
夜不收是徒步侦察,他们是居高临下观察。
“胡把总,这个给你?”一名士兵递上一只烟袋。
“哪来的?”胡思明疑惑地问。
“这是我爷爷留给父亲的,后来父亲去世,我就拿来了。”士兵笑道。
胡思明刚要伸手接过的动作停住了,他摇摇头说:“我不抽,不习惯。”
实际上,天雄军没人喜欢抽烟。
他们随时可能牺牲,虽然斗志昂扬,但深知战场无情。
战事结束后,他们总会心生余悸;战事将启,他们亦难免惶恐。尤其是不知何时会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这种恐惧,让许多人下意识地寻求某种慰藉。
朱慈烺自然知晓此事,却未曾加以制止。他自己有时也会这样做,又怎能阻止他人?
“胡把总,何必这般客气?”面前的兵卒已取出烟枪,点燃后吸了一口,递给了胡思明。
看着递来的烟杆,若此刻拒绝反倒显得矫情了。于是接过,猛吸了几口。
“够了,不抽了,我们还得继续爬山呢。”胡思明说道。
那兵卒默默跟随,边走边抽,不再言语。
“你叫什么?”胡思明问。
“邓茂子,把总叫我小凳子就好。”小凳子憨笑。
他们连名字都写不来,家中也很少有人叫他们的正式名讳。
能知道自己的本名是邓茂子,对小凳子而言已是难得。
“好名字,为何要来参军?不怕死吗?”胡思明不解。
“当然怕,但我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我家还算幸运,在太原府时,太子也在那儿。爹去世后,我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朝廷供应了口粮,但起初仍不够糊口。好在我弟也十二岁了,能帮忙了。我想参军,不但有薪饷,更重要的是不会挨饿,这里吃得也不错。”小凳子笑着答。
小凳子是从太原府来的天雄军预备役,表现优秀且是神射手。
这样的人,自然被胡思明优先招入麾下。
当胡思明意识到他的价值时,立刻将他纳入了自己的队伍。此人性格好,又能察言观色,没多久便与众人熟络起来。
因年仅十四,与太子同龄,胡思明对他格外关照。每次任务相对安全时才带上他,而他们这支队伍本身也不需直面敌军,也算稳妥。
攀爬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抵达制高点。
夜不收即便再敏捷,也会有被障碍物挡住视线的时候。
一旦视线受阻,就无法望得更远了。
这时,亡国部队的优势便体现出来。
他们目光长远。
小凳子眺望远方,心生感慨,此景之美难以言表。
还未待他开口,胡思明一把将他拽下。
“怎么了,胡大人?”小凳子满腹疑问。
“你瞧那边。”胡思明指向远处。
缺乏经验的小凳子只能依言向前方望去。
结果发现天地交界处似有一抹移动的暗影。
“那是什么呀?”小凳子继续追问。
身边的同伴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道:“除了敌军还能有啥!”
“快回去禀报太子,有敌来袭。”胡思明拍拍小凳子的头吩咐道。
“为何我们不能一同前往?”小凳子满是不解。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要轮流传信,一个接一个撤回,如此便可及时将敌情上报太子。”胡思明解释道。
似懂非懂的小凳子点点头,转身飞速下山。
身后的天雄军紧随其后,很快小凳子抵达山脚。
凭借佩戴的部队标识,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抵朱慈烺面前。
首次向太子汇报军情的小凳子显得局促不安。
“何事?”
朱慈烺未等小凳子开口便抢先问道。
小凳子抬头看向这位年纪相仿的大明储君,越发紧张,语不成句。
“太...太子...胡大人命我来...告之有...敌入侵。”
说完这番话,小凳子总算松了口气。
“你这小子,话说完敌人都杀到了。”旁边的孙传庭忍不住调侃。
众人随之哄笑,唯有朱慈烺站起环顾四周。
“有坡靠坡,有林入林,有遮蔽之地,绝不可暴露在外。”
戚大上前复述朱慈烺制定的天雄军作战准则。
虽仅寥寥数语,但这原则屡次助天雄军克敌制胜。
“万胜!”万余人齐声呐喊,迅速分散至附近的树林与山间隐藏。
目睹此景的小凳子目瞪口呆。
最终,这里仅剩三人。
朱慈烺、小凳子、孙传庭。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快自行找个位置躲好!”朱慈烺对小凳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