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有些纳闷,平日进宫一趟至少耗时一炷香工夫,今日怎如此迅速?
其他人相继离去,仅剩王道直未动。
“大人,您还不上车?”车夫催促道。
王道直向来忠厚正直,这也是他得以担任御史的原因之一。
“嗯,上车。”
马车行进中,王道直愈发觉得事情蹊跷,吩咐车夫:“尾随前面的周大人。”
于是,王道直一路跟随周延儒,直至对方家门口才停下。
周延儒下车后才发现王道直尾随其后。
“王大人,您为何跟在我后面?难道您走错方向了吗?”
王道直也下了马车,对周延儒说道:“周大人,能否找个地方详谈?”
周延儒看出王道直的谨慎,点头同意,带着他来到家中。
周延儒的宅院布局简单,只有家人、仆人和几名学生。
某位与周延儒同等地位的亡国家中通常都会有不少门生。
这些门生大多已小有名气,且主动投靠其门下。
他们还未涉足官场,便已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亡国堂学问。
周延儒的亡国冯磊见二人归府,忙上前施礼。
“子明,这位是御史王大人。”周延儒介绍道。
冯磊名子明。
“王大人安好。”
“他就是你的学生?”王道直问道。
“正是,学识出众,今年打算参加科考。”周延儒语气中满是自豪。
说着,周延儒引王道直至书房。
“子明,你也进来。”
王道直对冯子明投以怀疑的目光。
周延儒摆摆手:“子明这孩子我很放心,自家人,莫疑。”
此话一出,王道直才真正安心下来。
“不知王大人寻我所为何事?”周延儒好奇询问。
王道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犹豫开口:“周大人,想必您也知晓,我大明实则一直存在内奸。”
“确实如此,只是未能将其擒获。”周延儒愤慨道。
“我觉得,这内奸或许……就在朝廷之中!”
短短一句话,令在场诸人心惊胆寒。
当年后金觊觎大明已久,若那时开始派遣内奸潜伏,时间久了,怕是连察觉都难。
然而,内奸真的会藏于朝堂吗?
周延儒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冯磊惊讶道:“王大人,此言当真?”
“正因为无确凿证据,我才私下与周大人商议。你们想想,为何清军总在我朝自乱阵脚时冒头?为何他们对我国之事了如指掌?太子婚礼来得如此急促,仅一周筹备,清军为何能派两千人前来挑衅?即便骑兵从北方至京城,最快也需三四日,他们又如何能在婚礼当日便得知消息?”
王道直所言一针见血,无不印证了他的推测。
周延儒点头道:“有道理。”
王道直正色道:“周大人,咱们是不是该赶紧禀报圣上?”
周延儒沉吟片刻说道:“眼下不可冒然行事。若无确凿之证便告知圣上,反倒会惹出诸多麻烦。我想,咱们得自行查明这个所谓的内奸才行。”
……
多尔衮率领五千铁骑,狼狈不堪地奔回中军大帐。
他的脸上有伤痕,但不知是何缘由所致。
当他闯入皇太极的营帐时,皇太极并不在场,营帐内仅留豪格一人。
豪格冷眼瞧着多尔衮,嗤笑一声:“贝勒爷,您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皇上在哪儿?”
“皇上方便去了,尚未归来。”豪格稳坐于主位说道。
见豪格如此,多尔衮顿时怒火中烧。
“谁准许你坐这儿的?这是皇上的位置,胆子也太大了!”
“什么胆大胆小,要知道,我乃大清储君,法定继承人。等父汗退位,这位置还不是我的?贝勒爷,您终归不过是个贝勒罢了,懂吗?”豪格咧嘴一笑。
然而,这般笑意配上他此刻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豪格,你莫要太过嚣张!”
“我说多尔衮,您是吃了败仗吧?既然败了,又急匆匆来找皇上作甚?”
听到这话,多尔衮渐渐平静下来。
他战败之事若传至皇太极耳中,皇太极是否会顾念手足之情呢?
直接赐死的可能性不大,但处罚定少不了。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皇太极迈步而入。
身后跟随着侍从以及八旗诸王。
豪格动作迅速,在帐帘掀起之前便已起身。
“阿玛,您回来了。”
“嗯,多尔衮?你也回来了?”皇太极俯视跪地的多尔衮,眉间微蹙。
“是,陛下,五千精锐骑兵全军覆没。”多尔衮低垂着头,简短汇报。
“损失几何?”
令人惊讶的是,皇太极并未勃然大怒,而是以极为平和的语调询问。
“阵亡与受伤者共计八百余人。”多尔衮接着说道。
同时,他疑惑地看着皇太极。
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不动怒?
皇太极冷笑一声:\"好得很,多尔衮,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我的五千精骑能在十万人中进退自如,可到了你这儿,连一万五千人都对付不了,至于损失如何?\"
此言一出,多尔衮额头已渗出冷汗。
\"不知。\"短短二字,已暗示一切。
\"罢了,起来吧。若非今日我心情不错,你必死无疑。不过今日大清有喜事,你的事暂且搁置。\"皇太极忽然朝外高声喊道。
多尔衮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何种大事,竟让皇太极把惩罚他的念头抛诸脑后?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一群人鱼贯而入。
当这些人映入眼帘时,多尔衮双目圆睁。
这群人身穿明军甲胄,体格魁梧,但头发散乱,神情萎靡,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他认得这些人,曾在松山多次与他们交锋。
\"洪承畴?\"多尔衮惊呼,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
然而,面前之人确是洪承畴,双方交战许久,多尔衮怎会不认识敌方主帅?
洪承畴抬头瞥了多尔衮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其后依次站着大同总兵王朴、山海关总兵马科,还有密云总兵唐通。
四人齐齐低头,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
\"哈哈,都说识时务者为英雄,几位果然都是英雄。\"皇太极对众人说道。
四人跪拜,洪承畴开口:\"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嗯,不过似乎还缺两位吧?\"皇太极疑惑问道。
洪承畴立刻答道:\"前锋卫王延臣已战死,他不肯顺从圣意;玉田总兵曹变蛟带两千骑兵逃逸,陛下尽可安心,臣定将曹变蛟擒回!\"
战场上,对自己人最狠的往往是那些投降的叛军。
因为他们投诚后,觉得对不起旧主,显得无能,旧部瞧不起他们,新主也轻视他们。
要想在新阵营立足,他们必须证明自身价值。
于是,这群人便开始对自己的同胞挥起屠刀。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洪将军征战已久,也该休息了。豪格,去把曹变蛟将军请过来,此事成败皆不可论,明白了吗?”
豪格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父亲放心,孩儿必定将其首级献于您。”
“唉!我是让你请他们过来,若他们不愿,也只能如此,到时候你自己斟酌处理便是。”
豪格离去前,还挑衅地看了一眼多尔衮。
此刻清营之中突然多了七万明军,这些人赤手空拳,却披着明军的红衣铠甲。
然而现在,他们必须在全体清军面前缓缓脱下自己的战甲。
当战甲脱下的瞬间,身为明军的骄傲也随之消散。
这些人中自然不乏有人抗拒投降,但大多不过是为了糊口的贫民百姓。
主将既已降服,他们便再无选择余地。
豪格经过这群明军时,轻蔑地啐了一口。
“一群废物般的明狗,也配踏入我清营?”
此言恶毒至极,可竟无人敢出声,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冒犯了这清军首领,招致杀身之祸。
活命胜过送死,谁都不愿轻易赴死。
但终究有人无所畏惧,站了起来说道:“你们这些蛮虏,有何资格辱骂我等?”
豪格闻声止步,走到近前质问:“蛮虏?你再说一遍?”
“蛮虏!”
啪的一声,不待对方说完,豪格已然甩出一记耳光。
“再敢重复?”
“蛮虏!”
大明将士中亦不乏有血性之人,眼前的便是其中之一。
豪格抽出旁侧清兵的马刀,朝着面前的明军挥下。
鲜血染红地面,那明军捂住脖颈。
“还没死?”
于是,豪格连补两刀,直至对方气息全无,才将刀掷于地上。
“狗东西,连主子都认不清了吧?”
话毕,豪格头也不回地离去。
——
胡思明悄然走到朱慈烺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有没有察觉到清军的动向?”
朱慈烺问。
“目前没有,甚至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也正是胡思明急切找上朱慈烺的原因。
按理说,松山不该如此寂静。
洪承畴率领着十万大军,而对方阵营更有三十万兵力。
即便清军不会全数出击,但对付洪承畴这样的对手,必然要派出相当数量的士兵。
否则,洪承畴不至于被困于此。
然而,无论是近处的松山城,还是周边的山谷,都毫无声息。
这实在不合常理。
朱慈烺皱眉沉思片刻,随即挥手下令:“全体停下,就地扎营!”
这支天雄军唯朱慈烺一人统领,他可以做到号令如山。
随着命令下达,队伍迅速停止前进。
尽管朱慈烺要求原地驻扎,但众人并未完全静止,而是选择在较为隐蔽的地方安营。
此处树木稀少,但岩石较多。
于是,士兵们开始利用这些天然的石块搭建帐篷。
孙传庭走近询问:“为何突然要扎营?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些不对劲,先派些人去看看情况。”朱慈烺答道。
这时,赵掌司也赶到。
经过短暂思索,朱慈烺对赵掌司说道:“赵掌司,带一千人前去侦查,无论遇到什么状况,先回来报告,切勿轻举妄动,明白吗?”
“遵命!”
赵掌司难掩激动之情。
他自己也没想到刚加入天雄军便能担此重任。
“胡思明,你与赵掌司一同前往。”
朱慈烺并未明确指定谁听谁指挥,毕竟赵掌司虽有能力,却刚入队不久,还需积累实战经验。
而胡思明不同,自始至终跟随朱慈烺作战。
并且,胡思明虽为把总,但在天雄军中的地位,丝毫不逊于千总。
“明白!”
二人随即离开。
......
松山地形复杂,地势较高。
因此,松山城选址在较高的位置。
这也是为何这座城池防守坚固,进攻艰难的原因。
洪承畴误信祖大寿之言,甘愿充作诱饵。
不得不说,几次下来竟也成效显着。
甚至数次挫败多尔衮的攻势。
然而,当皇太极亲率正黄旗与镶黄旗现身战场时,局势立刻反转。
有一次担任诱饵时,因过于深入,洪承畴未能及时脱身,只能撤至山间隐蔽处。
在这期间,他们不断向祖大寿求救。
可祖大寿听闻清军有三十万之众,便紧闭锦州城门,至今未开。
洪承畴无奈之下,只得坚守待援,并派人向京城递信。
京城远隔千里,几乎毫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