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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智军自去年从绿城逃跑之后,一路向南逃窜。

一个月前第一次来到广州,思来想去还是广州最放心。

从银行骗来的钱被一个出租车司机给算计走了一半。

这让宋智军很恼火。

但是保命第一。

最好有机会干掉那个出租车司机。

这个诅咒让赵小海打了个喷嚏。

出了广州火车站,宋智军感觉自由了。

这个时候恰逢改革开放的浪潮奔涌,社会显得十分有活力。

商机的出现不仅带来了投资,还有来自全国的犯罪分子。

在广州,他们以小团队为主,有几个大的组织盘踞繁华地段,有“东北虎帮”、“新疆帮”、“潮汕帮”等等,他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不法分子,主要从事跨省诈骗。

这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东北虎帮。

它是十几个团伙的统称,底下的帮派关系复杂。

几个月后,虎帮换了个新老大,就是宋智军。

他有钱、有头脑、敢下死手。

天生当老大的料。

而宋智军的“虎帮”则是最被人厌恶和神秘的帮派。

宋智军借着投资的理由,有的时候是天津出口公司的老总,有的时候是辽宁出口贸易公司的科长,在广州到处行骗,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1986年初,宋智军准备干一票大的,他看上了来广州买电视的北方油田工会主席。

他让自己的同伙假借天津残联主席之名,和深圳卖家电的市场取得联系,说要订购两百台电视,价格是2900元一台。

随后,宋智军开始接触油田工会主席,说自己愿意以2500元的价格将自己预定的两百台电视卖给他,唯一的要求是需要用两百吨石蜡来交换,要以平价进行交易。

工会主席直接答应了下来。这次他是带着油田的两百名工人的电视钱来的,一家是出3000元。

如果可以用一台2500元的价格买到电视,自己到广州的任务不仅可以圆满完成,还能剩下十万元到自己的钱包里。

而宋智军的两百吨石蜡,可以慢慢拖啊。

想占便宜的工会主席已经掉进了宋智军的陷阱里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宋智军事先安排好的,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并不是石蜡,而是工会主席的几十万现金。

两人商量好后,工会主席就让人带着钱来到了广州,宋智军等到钱来后,他也准备收网了。工会主席住进了宋智军订好的广州白云宾馆,宋智军说要请工会主席吃饭,让他将钱放好,然后给门上了锁,两个人打算吃完饭就到深圳去提电视。

等到了深圳之后,工会主席打开箱子一看,彻底傻眼了,箱子里面只有第一层是钱,底下全是破书和报纸,几十万元不翼而飞。

一箱子钱怎么会变成废纸呢?

原来,在工会主席和宋智军出去之后,宋智军的同伙就已经进入房间里行动了,除了上面的一沓子钱,下面的全部换成废纸。

三天过后,宋智军就脱身了,他和自己的同伙分完赃款,就叫手下隐蔽起来,一部分到海南,他换了一个身份和名字去往东北。

他知道工会主席会很快报案,警方也会介入。

这一番操作下来,让帮会的几个骨干分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纷纷成为了宋智军的死忠粉。

宋智军看到人心可用,决定带领团队干一票大的。

只有不断地分钱才能保证团队的高昂士气。

1986年刚进入2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把锦州地一霎间变成了白皑皑的世界,弯弯曲曲的大凌河像条冻僵了的大蟒横卧在平展展的锦县大地上,在大凌河的东岸浪望无际茫茫雪原上,兀然高耸的石山也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起来。

雪后的寒风突然变得刺骨凛冽了。

一场大雪后,石山站这个繁华热闹的火车站竟然变得萧条冷落起来,大街上人迹稀少,行人寥寥,只有上下车稀稀拉拉的旅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石山站在严寒大雪封门的日子里显得十分冷漠凄苦,神秘莫测。

2月27日的傍晚,突然从锦州驶来一辆红色的出租车车,在石山汽车中转站处停住了,从车上走出三个人,第一个走下车的便是宋智军,他穿着棕色的毛麻上衣,军蓝裤子,江南的高压棉皮鞋,两手戴着一副样式漂亮的毛皮手套,没有戴帽子的脑袋蓄着长头发,一脸狡黠的笑意。

紧接着下车的是拎着棕色皮包和戴着变色镜的小伙子,看上去有三十岁,他叫王德印,河北省文安县左各庄农民。

紧跟王德印身后的叫张兆龙,四十多岁,是王德印的姨夫。

宋智军将王、张二人领进了醉仙居酒家,趾高气扬地坐在饭店的火炉跟前。

饭店老板侯国仁忙迎上前,笑了笑,搭讪道:“三位客人吃点什么?”

宋智军顺手从桌上拿过菜谱单子,撩起眼皮斜睨着老板,说道:“有火锅吗?”

“有,有三鲜的,海味的,要哪种?\"饭店老板一听要吃火锅,顿觉这是个有钱的主顾,立刻两眼高兴的眯成一条线,恭维地捅了捅炉子,炉火红红的饭店里暖融融的,侯老板甜甜地说,“还要几个菜吗?”

“来一个海味火锅。\"宋智军把菜单往桌上一甩,很气派地说,“然后给我们再做几道醉仙居酒家里最拿手的好菜,只要菜好不怕价钱贵,照一二十元一个菜做,再多点也可以,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爬的,土里长的,每样都来一个,你们掂量去做吧。”

侯老板笑了笑,觉得这个点菜人确实是个贵客,心想一定千方百计使顾主满意,于是候老板说道:“土里长的我们给你做个拔丝地瓜,海里游的来个红烧大王鱼,天上飞的飞禽本地缺乏货源,用家禽代替怎样?来个香酥鸡?至于地上爬的,不知同志点的是哪个?\"

宋智军狡黠地笑了,说道:“地上爬的多得很,蛇类的有吗?鳖类的有吗?真遗憾,我想尝一尝大凌河的鳖,那么就来一盘西海的肥蟹吧。”

候老板边写菜单边说道:“看样子,听口音,三位客人是外地人了。”

宋智军长期流窜在外口音也变成了京、广等杂味了,他顺手递给侯老板一张名片,说道:“我是铁岭市物资供应站的,这两位是河北省人,到石山做笔生意。”

侯老板如获至宝拿起名片,认真看了看果然印着铁岭市物资供应站科长崔牛壁,于是老板信任地点了点头,呐呐地说道:“请崔科长略等片刻,喝杯茶,马上就给你们做……”

王德印一看“崔科长”兜里没烟了,忙忙地跑到锦明商店买条大鸡烟,甩在了餐桌上,宋智军随手点燃了一支“大鸡”,两眼在烟雾缭绕意气升腾之际眨动了几下,然后说道:“吃饭还得等一个时辰,部队离这里很近,咱们先交款提货后吃饭怎样?咱们顺便请部队xxx首长在“醉仙居\"一块儿喝酒,然后求部队军用运输车给咱往河北送一趟板,省个千八的运输费钱,这个事王德印咱俩得亲自去请啊。”

“崔科长,到这里办事一切听你安排。”老实厚道的王德印办事不拖泥带水,他对宋智军十分信赖和敬佩。

“那就一言为定,王德印咱俩去交款提货,顺道请xxx首长到‘醉仙居’来喝酒。”宋智军一锤定音地说,“张兆龙,你在饭店等我们,交完款回来吃饭。再说,人去多了把事捅漏了,办砸了就完了,这板是我背着单位给你们的,别去人多了引起怀疑把事情弄糟了。”

“行,你们两个到部队去交款,我在'醉仙居酒家负责安排饭。\"为王德印护送15,000块钱现款的张兆龙,觉得已到石山部队提货地点了,只是去部队交款提货了,认为这是万无一失的事,于是他坐在暖烘烘的火炉子跟前没动窝儿,嘴里吐着一口口很香的烟,坐等喝酒。

宋智军领着拎着棕色皮包的王德印刚出“醉仙居”酒家的门,忽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驴吉普”(东北对毛驴车的称呼),车上坐着五个年轻人。

赶车拉客老板搭讪道:“二位同志坐车走吧,到石山镇一元钱,价格便宜啊。”

从石山车站到石山镇街里8华里,接站的都是“驴吉普”,由于北风寒冷大雪腹地,旅客稀少,接客人见着客就像蚊子见血似的盯住就不放,赶车老板越吵嚷叫他们坐车,宋智军越摆手,说道:“我们去石山部队,不去石山镇街里。”

“我们给你们送石山部队去,一车走吧。\"赶车老板仍不死心地恳求道,这时车上的几个坐车的年轻人一窝蜂似地下了车,围住了宋智军和王德印,推推搡搡非要叫坐“驴吉普”不可。拎着皮包带着现款的王德印吵吵喊喊的不从,这时“醉仙居”酒家老板闻风而动岀来解围,说道:“这两位同志是我们饭店的客人,刚才还在这个卖店买一条烟,你们不准无礼……\"几个青年人灰溜溜上车了,“驴吉普”驾驶员摇晃着鞭子,带着没挣着二元钱的遗憾,啧啧地埋怨着几个野蛮的年轻人,悻悻地向北驶去,渐渐在冰雪路的拐弯处消失了。

带着变色镜的王德印,望着消失了的“驴吉普”,愤愤不平地说道:“石山这地方太野蛮了,不坐车就要伸手打,幸亏他们不知我皮包里有钱,不然非劫走不可,到这里办事太叫人担心了。'’

“没事儿,前边就是部队。”宋智军又狡黠地笑笑,安慰着说道,“天还大亮,谁敢在部队眼皮底下行凶抢劫?真是胆大包天了,石山派出所可厉害了,这里从来没出现过抢劫。况且,你兜子里装着15,000元现款,除我之外,谁也不知道,你放心好了。”

王德印长长嘘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宋智军身后,踏着积雪蹒蹒跚跚向北走去,天渐渐暗了,通向石山镇罕无人迹的冰雪路,是一片白茫茫的寒冷恐怖世界。

“醉仙居”酒家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了雅间,一阵扑鼻的香味钻进了张兆龙的鼻子里,他望着诱人流岀口水的海味火锅,心急火燎地看了看表,半个小时过去了,自言自语地叨咕着该回来了,情不自禁问了老板一句,说道:“老板,石山部队离这多远?”

“12华里,”老板说道,“你们那两位要是去石山部队2个小时也回不来。\"

张兆龙立刻蹙起双眉,顿生疑窦地说道:“为什么崔科长说一里多路,这里不会出现其他差头吗?”

“醉仙居”酒家老板候国仁也感到疑惑不解,说道:“你们和崔科长咋认识的?”

“是我外甥在锦州站前旅社认识的,叫我们带着现款到石山部队提三合板。”张兆龙话未说完,忽见王德印摇摇晃晃的推开醉仙居的门,满脸淌血地大喊一声:“救命啊……”

张兆龙一怔,忙扑上去扶起王德印血糊糊的脑袋,惊愕地呐喊道:“德印,德印,你睁开眼睛,姨夫在叫你,咋的了?\"

王德印微微睁开被血污淹没了的眼睛,凝望着张兆龙,许久才声如炸雷般吼道:“我的钱,钱,钱,被抢走了……”

热心肠的饭店老板侯国仁也赶忙跑到满脸鲜血淋漓的王德印跟前,惊讶地问道:“钱被谁抢去了?”

王德印用手捂着受伤的脸,声音微弱有气无力地说:“崔科长和我刚走到北边烈士陵园门口,他把手套递给我,说去趟厕所解解手,刚离开我身边,忽见身后出现两个人,不容分说,举起洋镐把往脑袋上就砸,我模模糊糊觉得脑袋上、脸上挨有六七棒子,一阵洋镐把将我打昏了,抢走了我的手提包,我从昏迷上建醒过来时,除了我身边雪地上一滩血之外,连个人影也没了,崔科长也下落不明,现在不知死活,我活着爬回来了,找找崔科长去吧。”

“还找啥崔科长,先到医院救人要紧!”比火锅还热心肠的候国仁赶快用电话向石山派出所报案:在石山烈士陵园前,发生了一起重大抢劫案,被害人在医院正在抢救中。

晩8点50分,值班民警刘旭东将王德印送往医院并立刻用电话向锦县公安局刑警队报案,刑侦股长阎海权又马上向刑侦局长陈振林汇报说:“于晚6点30分左右,河北省文南县左各庄农民王德印、张兆龙,随同一个自称铁法矿务局建材站科长崔牛壁的,到石山九七部队购买三合板,在石山烈士陵园前,王德印突然被人打昏,崔牛壁也下落不明,提包内15,000元现款被抢。\"

当夜9点钟,锦县公安局主管刑侦局长陈振林,带领侦察干警阎海权,孟繁武,刘炜,坐着警车顶着凛冽的寒风,向石山烈士陵园现场上急速的进发,汇合石山派岀所长申国余以及民警常洪兴连夜进行现场侦察。苍茫夜色笼罩着寂静的烈士陵园,在厚厚的雪地上除了发现一堆脚印之外别无所见,陈振林立刻派孟繁武和刘炜去医院询问被害人,他带领部分公安干警继续对现场进行勘查,查看犯罪分子的踪迹。

在石山医院内,孟繁武对王德印询问,刘炜记录,很快就弄清了在石山烈士陵园发生的重大抢劫犯,主犯就是那个铁法市矿务局物资站的所谓科长崔牛壁。

孟繁武问道:“王德印,你是怎样认识崔牛壁的?”

王德印脑袋上包着纱布,满脸血污已被抹净了,左手小指骨折,脸部肿胀,从头部已流出大量的血,经过抢救之后,他从昏昏迷迷中清醒过来,能够回答公安人员的询问。

王德印躺在病床上,回忆着和崔牛壁相识的经过,一字一句地叙说着:那是12月2日的下午,锦州站南旅社接站的服务员将王德印安排在一个二人间的客房内。

先住在这个房间的宋智军,躺在床上正聚精会神看一本东北文史丛书《张作霖》,见进屋一个客人马上二目凝视着陌生人,警觉地询问道:“你从什么地方来?\"

王德印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宋智军,说道:“我从河北省文南县来。”

“你做什么工作的?”宋智军对和他同住一室的客人像民警盘查户口似的一丝不苟,两只狡猾的眼睛不断地琢磨着对方,有没有令他可疑之处。

“我是农民,从事打家具的行业,自己有个商店,到锦州想购点三合板。\"王德印心实在的如竹筒里倒豆子,毫无保留地把内心那点事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然后诚恳地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铁岭市矿务局物资站的。”宋智军把《张作霖》丢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坐起来,掏岀“大参”甩给王德印一支,边吸着烟边用两眼瞄着王德印,就像一个狩猎者发现了猎物一样,欲擒故纵不动声色地端枪等着。

王德印吸了几口“大参\",感到味道不错,高兴地问道:“你在物资站做什么工作?”

“我是物资站的科长。”宋智军随手从兜里掏出了带铜印的工作证,并递给了王德印一张名片,高中文化的王德印认真地看了看,微微点头一笑,说道:“果然是崔科长,太羡慕你了,崔科长你到锦州搞哪方面业务啊?\"

“我和你一样,也是到锦州来搞三合板的。\"宋智军眉毛一扬,端起了科长的架子,诱惑地说道,“我有个姐夫,在石山九七部队当团长,最近用军列从黑龙江发来一车皮三合板,我以亲属关系死乞白赖的从他们部队抠出五千张来,为矿上解决了燃眉之急,现在也不知哪股邪风,三合板在全国成了走俏商品,到处都供不应求了。”

王德印眼馋的咽下了口水,急切地问道:“崔科长,你们多少钱进的?\"

“我那板是1.22x2.44规格,每张单价15元给我的。”宋智军看着王德印,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得很轻松。

“你买的太便宜了。”王德印很惊讶地说道:“锦州批发价21元还抢不到手,我们文南县24元,还有价没有货呢。”

宋智军狡黠地闪了一下眼珠子,微微咧了咧嘴,故意矜持地微笑着说:“这是部队军需品能贵吗?再说,团长是我姐夫,他需往高合我价吗?话又说回来,我姐夫他急我们矿务局物资站所需,价格又给的这么低,能叫我姐夫白帮忙吗?况且,我们矿物局物资站也不在乎节省这万八千元钱的,能够进货就行。”

“崔科长,你能不能匀给我一千张?”王德印请求道,当然,我不让你白帮忙,每张你加个三元五元都行,特别是我是个体户,现款交易,不开发货票也行。”

“这个很难办,宋智军摇了摇头,从兜里拿出了五千张三合板提货单递给王徳印,说道,“我们铁法矿务局太缺货了,别说五千张,就是五万张我到我们铁法一哄就光,这次我利我姐夫说了,叫他们以部队的名义给我们矿务局联系几车,下次发来我一定给你留一千张,或者给你们文南县发一个车皮去,叫老兄挣点。”

“那太谢谢崔科长了。”王德印爱不释手地把三合板提货单交给宋智军,说道,“崔科长今日咱们有缘相会一起,算老弟高攀,今后求崔科长事多了,现在请崔科长赏个脸,咱哥俩喝一顿去。\"

“要喝酒可以,怎能叫王老弟拿钱呢?\"宋智军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都是咔咔新的十块钱的大票一叠,足有一百多张,晃了晃说道,“吃多少都是咱报销,一张单据就完了,不能叫你个人掏腰包。”

王德印虽是农民,但他精明得很,他觉得有些干部,求他办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巴上像贴封条,不是说不能违背政策,就是说不能脱离原则,但往往酒盅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横脱离原则也行,王德印心眼一活动,想请崔科长吃顿饭,从崔科长的提货单上挤出个千八百张三合板,一下子就能挣个三千五千的。

宋智军看到猎物上钩了,发出会心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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