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的鞋底在岩石上擦出火星，拽着姬瑶的手几乎要沁出汗来。
身后林玄的怒吼撞在山壁上，震得两人耳鼓发疼，可天光已近在咫尺——那线从岩缝漏下的光亮突然扩大，两人踉跄着栽进一片腐臭的雾气里。
\"毒谷。\"姬瑶呛得咳嗽，软剑\"嗡\"地弹出护在身侧。
周羽抹了把脸，短刃上的紫芒在雾中晕开，竟将周围三尺的毒雾逼成半透明。
他这才看清，脚下是横生的藤蔓，每根藤条上都挂着滴溜溜的毒囊，叶尖垂着的黏液正\"啪嗒\"坠地，在石面上腐蚀出青烟。
\"林玄追不上。\"周羽喘着气，短刃突然在掌心发烫——不是灼烧，是类似心跳的震颤。
他想起岩壁内毒脉反噬林玄时，那些紫蛇般的符文缠上自己手腕的触感，\"毒脉在示警？\"
\"嘘。\"姬瑶突然拽他蹲下。
雾气被风撕开一道缝隙，隐约能看见百米外的谷口，林玄的身影正从禁地方向冲来，骨剑上的怨气震得雾团翻涌。
周羽喉结动了动，反手将姬瑶拉进一丛带刺的毒荆棘后。
荆棘的尖刺刚碰到他手背，便\"嗤\"地融化成黑水——是他掌心的紫芒在护主。
\"走深处。\"姬瑶的银簪在指尖转了个圈，冰雾从簪尖渗出，将两人脚印覆盖成薄霜。
周羽点头，短刃在前开路，紫芒所过之处，毒囊自动裂开，毒液却避开两人裤脚；藤蔓像有生命般往两侧让开，倒像是在迎接主人。
\"你的毒脉......\"姬瑶的声音里带着惊叹，\"在操控这些毒物？\"
周羽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血脉里有根细若游丝的线，正牵着周围的毒雾、毒藤、毒囊轻轻震颤。
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信还在怀里，墨迹早已模糊，可\"信\"字的划痕却像刻进了骨里——原来不是让他弃毒道，是让他信这血脉里的力量。
雾气渐浓时，两人躲进一处凹岩。
周羽靠着石壁坐下，短刃\"当\"地插在脚边，紫芒凝成小团，将周围十米照得透亮。
姬瑶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他，指尖触到他手背时突然顿住：\"你的手......\"
周羽低头。
他的手背不知何时爬满淡紫纹路，像活物般沿着血管往小臂延伸，却不疼不痒。
他想起在禁地里，毒脉符文缠上林玄时的模样，喉咙发紧：\"这是......认主后的印记？\"
\"可能。\"姬瑶的软剑突然轻鸣。
她旋身挡在周羽身前，剑尖指向凹岩深处——那里有响动，像是兽类的低喘，混着毒液滴在岩石上的\"滋啦\"声。
周羽握紧短刃站起。
紫芒骤然暴涨，照亮了岩缝里的小东西：巴掌大的青鳞兽，左前爪被铁蒺藜穿了个对穿，伤口渗出的绿血正腐蚀着地面；脖颈处有个焦黑的烙痕，像是被人用符咒强行标记过。
最奇的是它的眼睛——本该是毒兽特有的猩红，此刻却泛着水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周羽。
\"别过来。\"姬瑶软剑前指，冰锥在剑尖凝结。
那小兽却挣扎着爬向周羽，每动一下，伤口就溢出更多绿血，可它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直到鼻子碰到周羽的鞋尖，才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
周羽蹲下身。
小兽的鳞片擦过他手背的紫纹，竟发出类似铃铛的轻响。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兽立刻蹭着他掌心，将带血的脑袋往他手心里钻。
\"它......不怕你？\"姬瑶的软剑缓缓垂下。
周羽摸着小兽脖颈的烙痕，突然想起林玄在禁地里养的那些毒兽——每只耳后都有同样的焦黑印记。\"是林玄的？\"他皱眉，小兽却急得用没受伤的爪子扒他衣角，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咕噜\"声。
\"可能逃出来的。\"姬瑶凑近看了眼伤口，\"铁蒺藜上淬了腐骨毒，再拖半个时辰，这条前爪就得废了。\"
周羽的短刃突然发烫。
他鬼使神差地割破指尖，紫血滴在小兽伤口上。
绿血竟像遇到克星般迅速凝结，小兽立刻安静下来，尾巴在地上拍出小坑。
\"你疯了？\"姬瑶拽他手腕，\"这是毒修的血......\"
\"它需要这个。\"周羽望着小兽渐渐亮起来的眼睛，突然想起母亲教他辨认毒草时说的话：\"毒脉不是灾祸，是天地给善用者的钥匙。\"他松开姬瑶的手，指尖按在小兽伤口上，紫纹顺着指缝爬进绿血里，像在替它清理腐毒。
小兽的鳞片慢慢褪去青灰，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它突然抬起头，在周羽掌心轻轻一舔——不是毒兽的利齿，是温软的舌头。
岩外传来林玄的怒喝，比之前远了许多。
周羽抬头，正撞进姬瑶的目光。
她眼尾的泪痣在紫芒里忽明忽暗，嘴角却翘了起来：\"周羽，你这算......驯兽？\"
周羽低头，小兽已经歪着脑袋睡在他膝头，受伤的爪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短刃在脚边轻颤，紫芒里似乎映出一道更小的影子——像是小兽长大后的模样，背后生着两对毒翼，每片鳞甲都泛着让人心惊的光。
\"可能不止驯兽。\"他轻声说。
小兽突然发出一声清鸣，岩顶的毒雾竟被震散一片，露出一线天光。
那光落在小兽身上，照出它脖颈处淡去的烙痕——那里隐约有个新的印记，和周羽手背上的紫纹一模一样。
小毒兽的尾巴在周羽膝头扫出一片浅痕，温软的触感透过粗布裤料传来。
周羽望着它脖颈处与自己手背纹路如出一辙的紫痕，喉结动了动——那纹路正随着小兽的呼吸轻轻起伏，像两根被同一段韵律牵动的琴弦。
\"它在认主。\"姬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软剑已收进袖中，指尖轻轻点过小兽珍珠色的鳞片，\"看这印记的契合度，怕是血脉相连的主仆契约。\"
小毒兽忽然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尖顶了顶周羽的下巴。
周羽被逗得轻笑，指腹蹭过它耳后尚未完全淡去的焦黑烙痕，心底某个发涩的角落突然被揉开——这小兽曾被林玄用符咒烙下奴印，如今却主动将新的印记刻进他的血脉里。
\"以后叫你青鳞？\"周羽试探着开口。
小兽歪头，后爪在地上扒拉出个小坑，发出类似\"啾\"的轻鸣，算是应了。
岩外突然传来风刃割破毒雾的尖啸。
姬瑶旋身挡在凹岩口，软剑弹出半尺寒芒：\"林玄追近了。\"
周羽站起身，青鳞\"唰\"地跃上他肩头，珍珠色鳞片泛起幽光——竟是替他挡住了岩壁上滴落的腐毒黏液。
短刃在掌心发烫，紫芒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至指尖，与青鳞脖颈的紫纹连成一线。
他忽然福至心灵，屈指轻弹短刃，紫芒如活物般窜向岩外，将一团逼近的黑雾绞成碎片。
\"你的毒脉......\"姬瑶回头，眼底闪过惊艳，\"和青鳞共鸣了？\"
周羽还未答话，青鳞突然竖起耳朵，从他肩头跃下，朝着毒谷深处连蹦带跳。
它受伤的前爪已完全愈合，每一步都在石面上踩出细碎的星光——竟是将腐毒踩成了亮晶晶的粉末。
\"等等。\"姬瑶拉住周羽的衣袖，\"它好像在带路？\"
话音未落，整片毒谷的雾气突然翻涌如沸。
两人下意识后退，却见雾气中央裂开一道漩涡，一只青羽巨鸟从中俯冲而下！
它展开双翅足有十丈宽，尾羽上的金斑在毒雾中灼若烈日，爪尖扫过之处，毒藤瞬间枯朽，毒囊\"噼啪\"炸裂成无害的绿烟。
\"化神期灵兽！\"姬瑶倒抽冷气，软剑几乎握不稳。
青鸾在两人三步外落地，鸟首微垂，琥珀色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周羽手背的紫纹：\"果然是传说中的万毒之脉。\"
周羽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灵兽竟会说人话！
他下意识将青鳞护在身后，短刃却自动从掌心弹出，紫芒温顺地缠上青鸾的爪尖，像是在打招呼。
\"不必紧张。\"青鸾振翅，带起的风将两人周身的毒雾全部卷走，\"吾乃此谷守灵，自百年前便察觉这方毒脉的异动。
今日见你能与毒物共生而非被反噬......\"它的目光扫过青鳞脖颈的印记，\"连被血咒标记的毒兽都愿认你为主，倒是有趣得很。\"
\"前辈是要......\"周羽喉头发紧。
\"送你们出去。\"青鸾甩了甩尾羽，\"林玄那竖子在谷口布了三重毒阵，凭你们结丹期的修为硬闯，至少折半条命。\"它歪头看向青鳞，\"这小崽子是林玄用百种毒草喂养的'蚀骨鳞'，本应认主即噬主，却愿为你褪尽凶性......可见你这毒脉，倒是块能镇百毒的玉。\"
姬瑶悄悄扯了扯周羽的衣袖，眼神里满是\"先答应再说\"的急切。
周羽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若前辈肯相助，周羽定当铭记大恩。\"
青鸾发出一声清鸣，震得岩顶碎石簌簌坠落。
它展开翅膀，示意两人站到爪心：\"上来。
这谷中雾气沾到化神境以下的修士便会蚀骨，吾的翎羽能护你们。\"
周羽刚抱起青鳞跨上鸟背，青鸾已振翅而起。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下方毒藤如蛇群般攒动，却在触及青鸾尾羽的瞬间萎蔫。
林玄的怒吼声越来越清晰，待他们穿出谷口时，正看见那道灰袍身影举着骨剑冲来，骨剑上的怨气却在碰到青鸾气息的刹那支离破碎。
\"走！\"青鸾猛地加速，谷口的毒阵在它爪下如纸糊般裂开。
落地时，两人站在毒谷外的山梁上，晨雾刚漫过山脚，将宗门方向的飞檐染成淡金。
青鳞从周羽怀里钻出来，对着青鸾扑棱棱跳了几下，像是在道别。
\"后会有期。\"青鸾冲周羽点头，\"万毒之脉莫要埋没，待你化神时，不妨再来此谷与吾论道。\"
话音未落，它已振翅消失在云端。
姬瑶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突然戳了戳周羽的胳膊：\"刚才那青鸾说的'万毒之脉'......你母亲的信里，可曾提过？\"
周羽摸了摸怀里的信，纸张边缘已被毒雾浸得发脆，却始终被他用内息护得完好：\"她说'信血脉里的力量'，如今看来，是要我信这能与毒物共生的天赋。\"他低头看向肩头的青鳞，小家伙正用鳞片蹭他的耳垂，\"还有这些愿与我并肩的......伙伴。\"
山风卷起姬瑶的发梢，她望着宗门方向，眼底闪过冷光：\"林玄在禁地里养毒兽、私炼血符，证据我都收在玉牒里了。
回宗门后，我们直接去议事大殿。\"
周羽握紧短刃，紫芒在掌心流转如活物。
青鳞突然发出一声尖啸，震得山梁上的野花簌簌飘落——那是属于毒兽的战鸣。
\"走。\"他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宗门飞檐，声音里有滚烫的东西在翻涌，\"该算清的账，也该到头了。\"
山路上，两道身影踏着朝露疾行。
青鳞蹲在周羽肩头，珍珠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枚暗藏锋芒的勋章。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一道青影正居高临下望着这一切，琥珀色的眼睛里，泛起几分兴味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