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到了梅雨季,这些天儿下的雨便没怎么停过,因为要忙着春耕,就连圣上都亲自下田扶犁耕田,也是较为有名的耕耤礼。
细雨绵绵,芭蕉被雨水浇的油绿,林疏棠今日起的早,因着温氏要她去看看庄子里春耕弄得如何,毕竟家里的米面大多是从庄子里进货,还需看看池塘里鱼苗有没有开始下去,以及各种家禽购置。
春困秋乏,她打了个哈欠,那边春祺给她收拾好,便撑起伞朝院外走。
谁知那边顾砚修正急匆匆地拿着笏板从月洞门那头穿了过来,他身形高大修长,手里拿着桐油伞,伞尖都碰撞到了月洞门,他这边才收了伞径直淋着雨便要走到院子里来。
瞧见了林疏棠,撩起眼皮淡淡问:“这雨天湿滑,你又要去哪儿折腾?”
“还我折腾呢,可别提了。这样春耕的好时节,你母亲生怕庄子里的人偷奸耍滑,叫我这个做媳妇的去西山岭的庄子里瞧瞧。”林疏棠没好气地说道。
顾砚修拍了拍袖袍上沾着的雨水,闻言神色有些难看,他上下看了眼林疏棠,“你不知道那地方出事了吗?”
林疏棠脸上有些茫然,眨了眨眼,问:“什么事啊?”
“那里死了个人。”顾砚修见廊下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林疏棠觉得稀奇,“这世上生生死死的人多了去了,谁还没有个意外或病故了的呢?”
顾砚修掩了门,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便将那身沾了雨水的官袍换了下来,林疏棠去衣柜里找了件雪青的圆领宽袖给他,便听他道:“那人是被谋杀的,身上被拔了皮至今都不知是何人。前几日还出了个抄袭和代笔的事,你可知晓?”
林疏棠忽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身将窗都关了,屋子里有些昏暗,她掌着灯,道:“抄袭这事儿都在京城里传遍了。”
她这事儿还是春祺打听出来的,春祺向来爱八卦,对于此事也是颇有门道和心得,加上生了一张巧嘴,哄得人开心
“是啊,所以圣上命我彻查此事。”顾砚修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用茶盖撇去浮沫,若有所思,“此事我也难辞其咎,不过主考官倒是更加不顺些,近日有人还举报主考官泄露了考题,此次春闱不太平啊……”
“反正庄子我是必然要去看的,左右害怕,不如今日你陪我去?”林疏棠转过半边身子,整个人懒懒地将手臂靠在玫瑰椅的靠背上。
屋内烛光柔和,映在她脸上的光线将那雪白玲珑的面容照的十分精致,她手里还揪着前几日春祺给她绣好的荷包,上面绣着莲花和碧荷,停留在荷叶尖上的蜻蜓更是栩栩如生。
其实倒不是不能让她去,顾砚修担心的是那边扒皮后的尸体不小心被她瞧见了,怕是要和那山上砍柴的樵夫一样吓得魂不守舍了。
“你就不害怕?”顾砚修轻声问道。
“我怕什么?”林疏棠不以为意,“你总不能将那尸体还特地摆在我面前给我瞧瞧看吧?”
这话一出,她倒是有些举棋不定了。
这还真有可能会是顾砚修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看了他一眼,阴恻恻道:“你要真这么做,你就死定了!”
顾砚修觉得她生气时和那被吓到的河豚差不多,两腮都气鼓鼓的,水灵眼眸泛着薄薄水光,他直接上手捏了下,“那倒不会。”
林疏棠被他这么一捏,攒好的怒气都捏散了。
她拍了拍袖子,“那走呗。”
早去早回。
两人坐上马车便赶往了西山岭,待出了城,春景也是尽数收入眼底,一大片绿油油的芦苇在池塘边晃荡着,有三两稚童穿着有些宽大的蓑衣踩泥坑。
没过一会儿在弯腰栽种春苗的妇人抬头一看,揪住自家孩子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好啊好,你这个兔崽子哩,我才给你换好的新衣服,你就这么皮痒,弄得和泥巴人,到时候我可不给你洗衣服,你自己洗。”
孩子不服气,委委屈屈地犟嘴,“自己洗就自己洗嘛!”
此刻的雨显然是小了不少,已然是有了要停下来的趋势,郊野翠浓,枝叶被雨珠洗的发亮,驿道上是浅粉的杏花和鹅黄的迎春花,林间时不时传来一声鹧鸪声。
林疏棠掀开帷幔,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她深吸了口气,这么清新的空气,在她的那个世界可并不多见。
还要探出头触碰那冰凉清爽的雨丝,就被一只大手给拽了回来。
她的兴致被打断了,不由得朝着始作俑者看去,“你干嘛?”
语气很凶,气势很足,但这对于顾砚修来说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春雨淋了容易风寒。”顾砚修从袖间拿出帕子,“擦擦你的脸。”
林疏棠盯了一会儿他的帕子,水灵灵的眼珠子迅速转动着,“这里又没有镜子,我瞧不见,你给我擦。”
顾砚修无奈地笑了下,而后拿着帕子给她擦拭面颊上的雨珠。
她面上未施粉黛,触及温软,如同暖玉般的触感,他靠的近了些都能看到她薄薄浅粉眼皮上细小的紫色脉络,这样乖乖凑上来时,像是只乖巧的猫儿。
有风从帷幔钻了进来,雨水滴落在脖颈上,林疏棠往他这边躲,抓住他的衣襟,“快快快,有水滴滑到我脖子里面去了!”
美好的场景立刻被打断,在那雨滴没入衣领前,顾砚修眼疾手快地拿着帕子给她擦去了雨珠。
“好了。”
林疏棠才要直起身,外面的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顾砚修连忙扶住她,随即朝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夫对着车厢内喊道:“回二爷,是衙门里的人,说是要见你。”
顾砚修掀开帘子就看到了溪庭和一干下属,那些人面色都不大好看,瞅着像是见了鬼一样难看,他下了马车,看向溪庭,“说说具体的情况。”
溪庭长舒了口气,有些不忍地说道:“属下赶到的时候那具尸体已经腐败发臭了,因为这几日落了雨,其样貌更是辨别不出来。”
顾砚修朝着不远处的担架看去,正要问仵作谁知身后的车帘被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