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县城还笼罩在薄雾中,早点铺的蒸笼才刚冒出第一缕白气。王兵把甩棍别在后腰,轻轻带上了拳馆的锈铁门。
他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钻进肺里,冲淡了些许胸口的闷痛。
正要迈步,突然有三道影子从巷口转角的电线杆后闪了出来。
“兵哥,你不会是要背着我们自己去吧!”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指间还夹着半根没抽完的烟。
雷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咧嘴一笑:“兵哥,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还惦记着娱乐城的电动呢!”
大头默默递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晨光落在他青紫的颧骨上,照得那些伤痕像勋章一样发亮。
王兵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我们四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脚步声惊起了路边觅食的麻雀。
神龙娱乐城的鎏金招牌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还没等我们走近,就看到小迪那撮标志性的红毛在门口晃动。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们捅什么娄子了?水牛刚才进去时脸黑得像锅底,骂骂咧咧的,提到你们几个的名字。”
“没什么,”王兵把包子塑料袋团成一团,精准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就是把他反了。”
小迪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操!水牛虽然整天不着调,但好歹也是…”
王兵打断了小迪,开口道:“不说这些了,会议厅在哪?”
小迪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算了,会议室在负一层,从员工通道走。”
跟着小迪穿过灯光暧昧的KtV包厢区时,雷子突然戳了戳我后背。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走廊尽头有两个穿黑西装的马仔正死死盯着我们。
“到了。”小迪在一扇雕着龙纹的檀木门前停下,突然把手搭在王兵的肩上,“兄弟,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需要帮忙言语一声,老子大不了不干了,也得把你保下来!”
他话没说完,王兵一把抱住了他,“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不至于。”
小迪红着眼眶退开时,我注意到他右手一直按在后腰。
王兵整了整衣领,第一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沉香味扑面而来。
会议室比想象中还要宽敞,像是把两个豪华包厢打通改造的。
正中央摆着一张足有五米长的红木会议桌,桌面上精雕细琢的蟠龙纹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龙眼处竟镶嵌着两颗血珀,随着角度变换泛出妖异的光。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右侧那座神龛。
檀木打造的龙王像足有半人高,龙首人身的塑像怒目圆睁,手中钢鞭作势欲劈。
供台上三柱拇指粗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在香炉旁赫然摆着一把开了刃的鬼头刀——据说这把刀真的见过血。
“哒、哒、哒...”
佛珠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龙王坐在主位上,斑白的鬓角梳得一丝不苟。他左手盘着紫檀佛珠,右手转着两个包浆浑厚的文玩核桃,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半阖着,却让人不敢直视。
龙白坐在龙王左侧,雪白的西装一尘不染。
这位龙王的保镖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目光冷得像手术刀。而右侧的李春则完全相反,黑色风衣随意地敞着领口,眯起的眼睛里带着毒蛇般的笑意。
水牛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站在李春身后。他额头贴着纱布,左手打着石膏,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
见我们进来,他阴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但在龙王面前又不敢造次。
另外两个陌生面孔同样气场强大。
靠近龙王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金链子;另一个精瘦老头穿着对襟唐装,正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
我喉结动了动。这场面比预想的还要大,虽然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不过看他俩的气质和座位,就知道是神龙会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没想到,我们居然引得神龙会这么多大人物出面,也算是长脸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红木长桌两侧明明还有七八张空椅子,但连水牛这样的堂主都只能站着,我们几个小辈哪敢造次。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学王兵那样靠墙站好,突然听见\"吱呀\"一声——
大头居然大喇喇地拉开椅子坐下了!
龙白手里的钢笔“啪”地折断,墨水溅在雪白的西装上。
水牛的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来,我甚至能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咯咯声。
李春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而那个金链子光头则是瞪大了双眼。
最恐怖的是龙王的表情。老人家的笑容僵在脸上,转核桃的手突然停住,会议室里顿时只剩下佛珠碰撞的“咔哒”声。
“都看我干嘛?”大头居然还一脸莫名其妙,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啊,这不还有位置吗?”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雷子拼命冲大头使眼色,王兵的手指在桌面下悄悄比了个“三”——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暗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三秒钟后,龙王突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好!都坐吧!”他大手一挥,“确实还有很多位置。”
王兵第一个反应过来,利落地拉开椅子坐下。我和雷子对视一眼,也小心翼翼地挨着王兵坐定。这下全场就剩水牛一个人突兀地站着,那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砰!”
李春突然踹了水牛一脚,风衣下摆扬起:“聋了?没听见龙王发话?”
水牛踉跄着栽进座位,石膏手撞在桌沿疼得直抽气。龙王像看戏似的欣赏完这场闹剧,突然把核桃往桌上一磕
“说吧,”老人家的笑容瞬间消失,“李春,把我们都叫来,到底怎么回事。”
李春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般在会议室里回荡:“龙王,这不明摆着嘛。”他风衣下摆扫过桌面,“王兵带人以下犯上,把水牛打成这样...”他故意掀开水牛的衣领,露出青紫的锁骨,“按帮规第三条,该当‘黑出’。”
我猛地攥紧拳头。黑出的意思,就是要将我们从神龙会除名。
“明明是水牛先设局害我们!”我忍不住拍案而起,“他故意让我们去阿毛的地盘收账,那边早就埋伏了二十多号人!要不是我们命大,再说了,也是他先拿刀砍我们的,我们顶多算自卫…”
“啪!”
水牛打石膏的手,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疼得他自己咬紧牙关:“杨少杰!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这才惊觉失态。在座的都是堂主级人物,我只是个小卡拉米。正懊恼时,王兵的手轻轻按在我大腿上——他的指尖在写字:别急。
一旁龙白的眼中闪过寒光:“李堂主说得对。不过...”他看向水牛打着石膏的手,“被四个学生打成这样,水牛堂主最近是不是疏于锻炼了?”
会议室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龙王依旧转着核桃,但目光已经盯在水牛身上。
“我...”水牛额头渗出冷汗,“他们偷袭...”
“放屁!”金链光头突然拍桌大笑,“我记得水牛以前就是能打出了名的。居然被几个学生仔打成这个吊样?”他故意晃了晃脖子上的金链,“我看,他应该是肾虚了!”
水牛的脸色瞬间惨白。李春猛地站起来想说话,龙王却突然“咔”地捏住两颗核桃。
龙王的眼神突然转向王兵:“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王兵。
“我确实打了水牛哥。”王兵慢条斯理地掏出烟,在龙王默许下点燃,“但就轻轻推了几下...”他吐出的烟圈飘向水牛。
“但他确实打不过我,”烟雾缭绕中,王兵突然前倾身体:“因为啊,他、嗑、嗨、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