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确认六联帮确实与“嗨丸”脱不了干系，而“嗨丸”又是通过“鸦”的渠道流入，那么六联帮与“鸦”相互勾结的事实已然板上钉钉。
这是否意味着，我的卧底任务可以宣告完成了？
带着这个念头，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再次来到了蜀大对面那栋熟悉的写字楼。
上到二楼，我敲响了那间伪装成工作室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小高。
我走进屋内，发现陆恬并不在，只有康队和张明两人坐在里面。
康队见到我，依旧是一副沉稳的模样，抬手示意：“小杨同志来了，坐吧。”
我在会议桌旁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直奔主题。
康队问道：“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陈绍死了，这个消息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说道。
康队和张明同时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显然他们有自己的情报渠道。
“我查到确凿线索，”我继续道，“六联帮和‘鸦’确实存在勾结。而且，六联帮内部，具体来说很可能是忠字堂，正在协助‘鸦’制作‘嗨丸’。”
“就在今晚，忠字堂会有一批货进来，大概率就是制作‘嗨丸’的原材料。你们只需要派人盯紧、控制住忠字堂掌控下的几个码头，必定会有收获。”
康队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嗯，这确实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我看着他平静的反应，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异样，但还是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应该算完成了吧？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否可以到此结束了？”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杨同志，”康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这还远远不够。”
我的动作顿住了，重新坐回椅子上，眉头紧锁，看向康队：“什么意思？当初我们合作的前提，不就是让我潜入六联帮，查明他们是否与‘鸦’勾结吗？现在证据已经有了，怎么还远远不够？”
康队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小杨同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现在只知道他们勾结，但‘鸦’的领头人是谁？他具体是如何与六联帮合作的？合作深入到什么程度？这些关键信息，我们还一无所知。”
旁边的张明接过话，语气带着坦诚，却也让我心头一沉：“少杰，不瞒你说，忠字堂这条涉嫌走私原材料的线，我们早就掌握了，并且已经盯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我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你们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动手抓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危害社会吗？！”
“不是不动，是时机未到。”张明解释道，“我们现在动手，最多只能打掉忠字堂下面几个跑腿的马仔，截获一批原材料。但藏在幕后的真正黑手，‘鸦’的核心人物，会立刻切断所有线索，隐藏得更深。盲目的抓捕，只会打草惊蛇，让我们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康队总结道，目光牢牢锁定我：“所以，小杨同志，我们需要你继续深入进去。不仅要确认勾结，更要帮我们挖出‘鸦’的幕后黑手，摸清他们的运作网络。这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发出一声带着自嘲和疲惫的冷笑：“我？你们真当我是神仙吗？陈绍已经死了！他是我能接触到的最高层线索！现在他死了，我在六联帮内部如同无根浮萍，自身难保！下一个莫名其妙死掉的，很可能就是我！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再陪你们玩下去了！”
康队的脸色严肃起来，语气带着一丝压迫感：“小杨同志，你这是打算中途退出？”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态度坚决。
康队身体向后靠了靠，眼神变得深沉：“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想玩就玩，想走就走？眼下的局面，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陈绍的死，别以为我们不清楚，和你那个兄弟王兵，以及他们所谓的‘鬼面’，脱不了干系！你想要退出？可以。但你退出之后，为了案件能够继续推进，我恐怕就只能下令，先将‘鬼面’这股势力揪出来，从头查起了。”
我顿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康队！你这是在威胁我？！你要抓我，我认了！但你想动王兵，我绝不允许！你们警方有本事，自己去查啊！这种掉脑袋的玩命活儿，你们自己不愿意上，就非得逼着我们这些人在前面当炮灰？！”
康队面对我的怒火，神色不变，只是平静地说道：“迫不得已，这也是下下之策。”
就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僵持不下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感觉有些熟悉。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我立刻听出了对方是谁，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正常甚至带着一丝恭敬：“修哥？怎么了，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正是陈修。
我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康队和张明。
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通电话的重要性，立刻屏住了呼吸，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陈修的声音从听筒里隐约传出。
通话时间不长。挂断电话后，康队和张明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康队立刻追问：“陈修说了什么？”
我心里依旧憋着一股火，很不情愿地回答道：“陈修让我现在立刻去陈世柠的住处一趟。”
随即我报出了地址，是省城一个有名的豪华别墅区。
康队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委托”的意味：“嗯，有劳你了，小杨。只要你保证继续协助我们，找到‘鸦’的幕后主使，我向你保证，事成之后，你，还有你那帮兄弟，都可以安然无恙，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确保你们的安全。”
我冷哼一声：“但愿你们说话算话。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康队避开了我的直视，语气模糊地说道：“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知道得太多对你未必是好事。”
张明此时站起身，说道：“少杰，我送送你。”
我和张明一前一后走出了工作室的门。
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张明和我毕竟在新兵连有过几个月的战友情，面对他，我还能说几句心里话。
我压抑着声音里的愤怒和失望，质问道：“张明，你老实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费尽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查到的线索，你们居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事情瞒着我？！”
张明叹了口气，脸上也带着一丝无奈：“少杰，这确实是康队的意思。办案，尤其是这种长期潜伏的案件，如果一开始就把所有情报都告知卧底人员，很容易让你在调查时带有过于强烈的目的性，言行举止一旦不够自然，就极易被经验老到的对手识破。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们和‘鸦’周旋了这么多年，时间我们耗得起，最怕的就是因为操之过急而打草惊蛇，导致全盘皆输。”
“所以你们就选择让我孤立无援？让我一个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摸爬滚打，甚至差点把命搭进去？！”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张明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抚，语气带着鼓励和肯定：“少杰，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别忘了，咱们都是从‘淬火连’出来的。淬火连，没有一个孬种！”
听到“淬火连”三个字，我心中百感交集，那代表着一段充满汗水与磨砺的岁月，但也代表着过去。
我甩开他的手，语气生硬：
“少拿淬火连来压我！你和我，早就不是淬火连的人了！就送到这吧！你们这帮人也是没一句真话。”
说完，我不再看他，用力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下了楼梯，离开了这栋令人窒息的写字楼。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我却感觉前路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