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王爷与何内侍,这两位深不可测的老者,同时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前兆,没有气劲爆发的轰鸣。
盗王爷只是向前微微倾身,那双穿着黑布鞋的脚,仿佛根本没动,整个人却如同瞬移般,突兀地出现在了渡鸦的左侧!
他移动的轨迹在强光灯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比我全力施展踏风步快了何止十倍!
紧接着,他那干瘦如同枯枝的右手,轻飘飘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朝着渡鸦的肋下拍去。
这一掌看似缓慢随意,却仿佛封锁了周围所有闪避的空间,带着一种“势”的压迫。
何内侍的动作则截然不同。
他并未急速突进,只是向前踏出一步,足下生根,稳如磐石。
他左手依旧握着卷轴,右手则并指如剑,朝着渡鸦的方位,遥遥一指!
指尖并未射出任何有形之物,但渡鸦所在的那片空间,却仿佛骤然沉重了数倍!
两人一刚一柔,一近一远,一快一稳,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将渡鸦的所有退路和反击可能都计算在内。
渡鸦显然也没料到这两人联手竟有如此威势!
面对盗王爷那看似缓慢、实则封死一切变化、蕴含莫测力道的一掌,以及何内侍那诡异莫测、仿佛能影响空间的遥指禁锢,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再像对付杨傲时那样托大硬接。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双臂在胸前交叉,双掌同时运劲,左手呈爪迎向盗王爷的掌击,右手则虚握成拳,试图震散何内侍那无形的“场域”干扰。
“砰——!”
“嗡——!”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却又截然不同的声音!
盗王爷的枯掌与渡鸦的利爪相接,发出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闷响!
没有气浪翻涌,但两人脚下的地面,却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了寸许,形成一个清晰的脚印轮廓!
而何内侍那遥遥一指带来的无形压力,与渡鸦试图震散它的气劲碰撞,则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仿佛空气本身在颤抖。
仅仅是一触即分!
但结果,却显而易见!
渡鸦的身体猛地一震,交叉格挡的双臂被一股沛然莫御、却又刁钻无比的暗劲震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第三步时甚至踩碎了脚下的石块,碎石飞溅!
他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对面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的两位老者,乌鸦面具后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和……一丝慌乱。
他能感觉到,自己硬接盗王爷那一掌的手臂,此刻酸麻无比,经络中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攒刺,内息运转都出现了刹那的滞涩。
而何内侍那无形的“场域”更是诡异,虽然被他强行震开大部分,但残留的影响依然让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思维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干扰。
这两人任何一个,实力都绝不在他之下!联手之下,他几乎没有胜算!
电光石火之间,渡鸦做出了决断。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不甘,但更多的是保命的本能。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不适,同时双手猛地一扯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披风!
披风如同活物般骤然展开,迎风猎猎作响!并非为了防御,而是为了——遮蔽!
黑色的披风材质特殊,在强光灯下竟然不反射多少光线,反而如同一个吸收光线的黑洞,瞬间将渡鸦大半个身体笼罩在内,连同他脸上的乌鸦面具一起,形成一片模糊扭曲的暗影区域。
“后——会——有——期——!!!”
渡鸦嘶哑的声音从披风下传出,带着怨毒和一丝仓惶。
“又想跑?!给我留下——!!!”
一声暴怒的厉喝从东侧响起!
是雷通!他一直在死死盯着渡鸦,眼见对方又要故技重施,利用某种诡异手段遁走,他再也按捺不住!
“砰——!!!”
刺耳的枪声,骤然划破了刚刚因两位老者出手而陷入短暂寂静的夜空!
雷通手中的配枪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一颗子弹撕裂空气,精准地射向那片被黑色披风笼罩的模糊暗影!
然而——
就在枪响的瞬间,盗王爷和何内侍几乎同时,极其轻微地皱了皱眉,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后撤了半步,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他们似乎……并不想阻拦渡鸦的离开?或者说,他们知道,这一枪,留不下他?
果然!
那颗子弹射入那片暗影区域,就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传来击中目标的闷响,也没有溅起血花。
那片暗影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了一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消散!
当披风彻底无力地飘落在地时,原地,已经空无一物。
渡鸦,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诡异地消失了!
只留下那件孤零零的黑色披风,和地上几个深深的脚印,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混账——!!!”
雷通气得脸色铁青,狠狠一拳砸在旁边卡车的车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死死盯着渡鸦消失的地方,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又一次!又一次让这个祸首从眼皮底下溜走!
“雷通!”
盗王爷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甚至可以说是……嫌弃?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直接落在了雷通身上。
“你小子!大晚上的开什么枪?!砰的一声,吓老子一跳!差点把刚顺……咳咳,差点把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给吓散了!”盗王爷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被惊到了,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胸口。
雷通被噎了一下,满腔怒火顿时变成了尴尬和无奈。
面对这位老前辈,他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作,只能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老前辈!您……您怎么没给他擒住啊!就这么让他跑了?下次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擒住?”盗王爷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掏了掏耳朵,“穷寇莫追,穷寇莫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茫然、或惋惜、或依旧愤愤不平的面孔,声音稍微严肃了些:“再说了,此战之后,‘鸦’在省城的羽翼已被剪除大半,罗忠伏诛,骨干尽丧,就算这戴鸟嘴的还有些残兵败将,短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逼急了他,万一狗急跳墙,临死反扑,拉着这里所有人同归于尽,或者闹出更大的乱子,谁负责?你负责?还是我老头子负责?”
他最后一句,语气带着调侃,却也点明了利害关系。
雷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吕凯已经走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行了,老雷。”吕凯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咱们今晚的演习,到这里也该圆满结束了。这里是省城,不是咱们的边防区。”
他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西侧那边正在指挥手下清理战场、统计伤亡的陆卫国,语气带着点促狭:“虽然老陆这家伙有时候办事……不太靠谱,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个有良心、知道轻重的。交给他,我们也能放心回去睡个安稳觉了,明天还得带兵出操呢。”
说完,吕凯半搂半推,不由分说地将依旧心有不甘、嘴里还在嘟囔着“太便宜那王八蛋了”的雷通,朝着那两辆军用卡车的方向带去。
雷通被吕凯拖着,虽然满脸不情愿,但也知道军令和纪律的重要性。
他最后狠狠瞪了一眼渡鸦消失的地方,猛地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嘟——!!!!”
尖锐的哨声响彻夜空。
“全体都有——!收队——!!!”
命令一下,所有士兵如同精密机器上的零件,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迅速收起枪械,整理装备,检查伤员,然后井然有序地、沉默地列队,跑步登上那两辆军用卡车。
整个过程快速、高效,不到五分钟,原本如同铁壁般封锁东侧的士兵,连同他们的武器装备,已经全部上车。
卡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灯调转方向。吕凯和雷通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战场,对陆卫国那边挥了挥手,随即登上副驾驶。
两辆墨绿色的钢铁巨兽缓缓启动,碾过崎岖的地面,很快消失在通往郊外公路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西侧,陆卫国看着吕凯和雷通离开的方向,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卡车消失的方位骂道:“吕凯!你说谁不靠谱呢?!啊?!有本事别走!咱们掰扯清楚!”
旁边的康队一脸无奈,连忙上前拉住有些跳脚的陆卫国,低声道:“陆局!陆局!消消气,消消气!吕大队长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人都走了,骂也听不见了。咱们这边……也该撤了。兄弟们折腾了一晚上,都累坏了,明天还得打卡上班呢。”
康队的话如同冷水,浇醒了陆卫国。
他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兴奋、等待命令的特警队员,又看了看满地狼藉、需要后续大量人力物力处理的战场,最终只能悻悻地、带着点憋屈地挥了挥手。
“哼!算他跑得快!撤——!都撤——!通知后续支援和救护车辆进场!清理现场!统计伤亡!所有俘虏和伤员统一看管、救治!动作都快点儿!”
“是!”
特警队员们也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效率同样很高,将投降的俘虏铐起来集中看管,将重伤员小心地抬上随后赶到的救护车,开始初步清理现场的重要物证……
随着最后一辆黑色特警突击车驶离,车尾灯消失在街道拐角,整个度假村项目地,终于重新陷入了黑暗。
只有东方天际,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般的亮光。
漫长而血腥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黎明,快要来了。
冷风依旧吹拂,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但其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清晨特有的、微凉的清新气息。
“呼……”盗王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在寒冷的清晨化作一团白雾。
他伸手拍了拍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褂,仿佛要拍掉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既然事已了,那老头子我……也该继续云游去了。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得找个地方补觉去咯。”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一群激动的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正是李不言。
这位平日里沉稳持重的盗门大长老,此刻老泪纵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盗王爷面前,身后一众盗门弟子也跟着齐刷刷跪下。
“盗王爷!门主!”李不言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激动和委屈,“您……您怎么才回来,就又要走啊!得知您老人家尚在人世,兄弟们是日盼夜盼,欢欣鼓舞!大伙都等着您回来,重掌盗门,您这一走,让我们……”
盗王爷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子,脸上没有太多动容,只是微微皱了皱那花白的眉毛。
“李不言,”他开口,声音平淡,却让李不言浑身一颤,“我留在省城的那间破院子,听说……被人一把火烧了?连带着,还折了我几个徒孙?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是想我留下来,跟你……‘慢慢清算’?”
李不言闻言,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连忙以头触地:“门主恕罪!是老朽无能!是老朽失职!未能护得本门基业周全!老朽……甘受任何责罚!”
盗王爷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忽然又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刚才话语中的冷意。
“行了行了,起来吧,一把年纪了,跪着像什么话。”他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再说了……”
他的目光,越过跪地的众人,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远处正被叶童和其他兄弟搀扶着、艰难站起的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你们现在……不是也有了新的、想要追随的人了吗?那小子,虽然愣头愣脑,功夫马马虎虎,惹事的本事倒是一流……但,总算没给老头子我丢太多脸。”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不言和众弟子,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和洒脱:
“老头子我啊,也到了该退休、享享清福的年纪了。江湖是年轻人的江湖,未来是他们的未来。剩下的路……该怎么走,这盗门的担子该怎么扛,就交给他们这些后辈去操心吧。”
“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更适合……游山玩水,偷……咳咳,寻觅些人间烟火,图个逍遥自在。”
说完,他不再给李不言和其他人挽留的机会。脚下那看似随意的步伐轻轻一点——
“嗖!”
仿佛只是迈出了一小步,但下一瞬,他那佝偻瘦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数十米开外,再一晃,便融入了远处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与晨曦交织的朦胧光线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原地跪伏的盗门弟子,和空气中一缕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所有人都有些失神地看着盗王爷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传奇人物的惊鸿一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涟漪,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只有我,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莫测的师父,他此番现身,真的只是为了帮我解围?
他口中那“退休”、“逍遥”是真心话,还是另有深意?他究竟……还在谋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