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东市深处的一处幽静客栈之中,吴泽轩乘长公主车辇,脚不沾地回到了自己的头房中,此刻,他正静坐于床榻上,细心地为自己左臂上的伤口,重新涂抹着药物。
“咚咚咚”,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打断了吴泽轩手上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拔出藏在床下的短剑,猫着腰走到房门前,顺着门缝向外望去。
待见到屋外来人是提着食盒的周涣后,他这才放下戒心,将门打开,把人给迎了进来。
“周老,怎么是您呀,桓苑的车辇刚走不远,您老人家也不怕让他们给发现喽?”
周涣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案上,随即又从旁找了个凳子坐下,方才开始向吴泽轩慢慢解释起来。
“老夫是看着马车驶出东市以后,才上来找公子你的。而且这附近整条街上的所有产业都归属建康令蔡奕所有,他与老夫一样,都是老家主被拜为大将军时,府内的属官之一,那可是亲信中的亲信呀!”
此话一出,吴泽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先前沈湛的那一拳,给打出毛病来了,否则怎会听到如此逆天的话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齐大将军府属官,还能到楚来任建康令?据我所知,齐的洛阳令是由当朝三公之一的王司空的孙子,王承毅所担任的。如此重要的官职,建康朝廷不会连最基本的背调都不做,就随意去任免吧?”
“楚国的吏治腐败相比齐国来说,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钱到位了,关系打点好,这种六七品的官儿都是能买到的。可以说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楚人卖不了的!”
“这可是亡国之道,楚主难道对这掘他祖业的事都不予理会吗?”
此时的周涣的饿的是前胸贴后背了,他是没有想到吴泽轩的问题竟有如此之多,便起身先将他按至桌旁,而后从食盒内取出一盘鲈鱼脍,一只盐水鸭,一碗米糕,几碟小菜,以及一瓶甜酒,冲着吴泽轩招呼道:
“来,快别站着了,咱爷俩坐下喝两杯,边喝边聊。”
“话说那是在楚泰始二年,新登基的楚帝桓禾因生母卑贱,根基不稳,所以便想着去通过对外战争来快速在朝廷立威。他趁着两淮之地分休换防之际,发水陆两军一十六万,出濡须口进逼合肥。
当时镇守扬州的正是时任车骑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的老家主陈荀,他趁贼阵型未成,立足未稳之时,亲领合肥五千守军出城迎敌。老家主身先士卒连斩三将,一路杀至桓禾的面前,将其挑死于铁槊之上。
楚军眼见天子被阵斩于大纛之下,一时之间士气全无,指挥系统直接失灵,五万余人的先锋精锐开始向南溃散,就连尚未渡河的中军也被波及。
此一役,惨状空前,几乎是要了整个楚国的半条命溺亡者、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连绵半月,长江之上浮尸遍布,最为惨烈之际,甚至可行走于尸骸之上,渡过江水。
至此以后,楚二十年都未敢再向北用兵,可惨败后,财政上的巨大赤字又成了下一任楚主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他们当然知道卖官鬻爵不过是在饮鸩止渴,可对于一个只想活着的将死之人来说,只要能保证眼下不死就已经要用尽全力了,至于代价是什么,那自然是后人自有后人福了呗!”
吴泽轩提起酒杯,将杯中醇香的甜酒一饮而尽,随即又豪迈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鸭腿,之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
“那周老,你是在二十年前就受老家主的派遣,入楚来编织陈家在楚地的情报网了吗?”
“不,我是在九年前才来的建康,蔡奕比我要晚些,大概是在六七年前来的。前期我们的资金一直是由陈家直接提供的,可……自老家主被那荡妇害死之后,陈家在齐的势力都遭受到不小的打击。
再加上蒨儿他那时……唉,那时整个陈家群龙无首,自然是无暇顾及我们这些远在江南的老臣,为了自救我们可以说什么都干过,贩私盐呀,倒腾倒腾军械呀……直至蒨儿他重整旗鼓接手家族事务后,我们才再次与陈家取得联系。”
许是说到了故人和伤心事,周涣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过了半晌后,他才像是察觉到屋内的氛围有些压抑,于是便岔开话题道:
“说说你吧泽轩,听家主说,你可是蜀中的世家子弟,怎么好好的清福不享,而是跑来这敌国境内,和我们一起当细作了?”
“没辙,谁让我摊上一对偏心眼的父母呢,说来你可能都不信,就咱们现在吃的这些,我在遇到家主之前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人生中第一顿饱饭是家主赐下的,是他把我带到了许昌,让我过上了每顿饭都有酒有肉的好日子。自那时起,我便暗自发誓,纵使身死,也要报家主大恩!”
吴泽轩话音刚落,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好奇问道:
“对了周老,桓鹤是谁?”
“你今日听长公主提起的吗?那是她的胞妹,这两位一直是势同水火。若是当今的楚帝暴毙,太子登基的话,那这两人大概率会共同辅政。”
“这就不奇怪了,我说为何桓苑她会如此理直气壮地将今日的遇袭事件,归咎于桓鹤所为,原来是如此啊!那你认识白寒吗?”
“认得,他与桓鹤是青梅竹马,感情极深,幼时的白寒为保护桓鹤被贼人掳走,自此便音信全无。所以桓鹤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时,并没有选择更符合她利益的陆家,而是选择白家的另一个子弟,白寒的弟弟,白松。”
“哦——”吴泽轩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做作地连连点头,随即一个完美的计划,便已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周老,您说这墙角,咱们撬得动吗?”
“我觉得够呛,你要从哪去找一个比白寒的亲弟弟还要更像他的替身呢?总不能让他父母再生一个吧?那这时间上也来不及呀。”
“整个替身那自然是不行,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鼓捣个真的出来呀!”
周涣听到这也是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酒肉,目光直直落在吴泽轩的身上,开口道:
“有点意思,在详细说来听听。”
“咱们可以花重金,买通桓鹤府中的下人,让她们悄悄偷一幅白寒的画像出来,我们临摹一份然后在将原件放回原处。
我们再按照白寒幼时的样子和白松现在的样子,找一个长相最适配的人出来,然后特训一番送回到桓鹤的身旁,就说这是她那失而复得的青梅竹马。
既然有桓苑、桓鹤两个辅政公主,那我们自当是该做两手准备,双管齐下,若此计可成,那建康内最少近半的禁军,可就都在我们的控制下了!”
“此言在理,咱们现在就去向洛阳发电,跟家主请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