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江湖救急!我奶奶要取我狗命啊啊!!”
少年顶着一头暴躁的卷发冲进堂屋,看了看,瞅见刚端着茶水从后头走出来的少女,眼睛一亮,刷的跑过去躲在她身后。
杨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兔崽子,又去打扰你小张姐,给我滚回来收拾干净你这一破摊垃圾!!”
“呼,还以为跟在后头呢,吓死我了。”
“杨好,别老惹杨奶奶生气。”
乌衯放下茶水,声音带着无奈,她把人拉到旁边,果然杨好脸上带着心虚,看着她的眼还有着讨好。
一副犯错完的傻狗样子,让乌衯不忍苛责。
他都这么乖了,炸一下怎么了?
收拾收拾不就好了,何况他还会自己收拾,多乖的小孩啊!
才来到这个世界八年的乌衯,此时很自然的称呼杨好为小孩,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杨好比她大。
而她,明白杨好在干什么,但也只是叹气后认命的折回房间,拿了湿毛巾给杨好擦脸。
人,果然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
当初乌衯对汪梗带小孩的苦恼肆意嘲笑,直到乱七八糟发生一堆事后,她隐居在这里遇见回家过年的杨家人。
她的邻居 ——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她的叛逆大孙。
真的是很叛逆,中考前期独自一人从北京跑回甘肃老家,跨越千山万水,就为了混黑社会。
初遇那天,乌衯叼着冰棍从一个巷子口路过。
临出门前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会破财,所以乌衯就带了俩钢镚,买了个小冰棍叼嘴里慢悠悠走。
钱已经花了,这劫包过的!
于是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终于走到大路上,途经最后一个巷子时,一个还穿着初中校服的孩子像头疯牛一样冲出来撞乌衯身上。
无妄之灾,突降横祸。
乌衯稳住核心,但嘴里的冰棍还是被撞飞了出去,在地面碎成两半,划出一道水痕。
“……”
还没说话,巷子里又冲出来一个胖子两个瘦子,气势汹汹的嘶喊。
“大爷的,杨好,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嘴巴没个把门的,啥事都管,今天你还是留下你的膝盖骨谢罪吧!!”
杨好扶着乌衯,侧头嘲讽一笑后,正眼面向三人。
“你们是狗吗?还标记地盘。可是我不是啊,我嗅不出你们标记的狗尿,也听不懂你们现在的汪汪叫~”
语气嘲讽给三分,话语恶毒给七分!
乌衯拉着脸,扭头看向对面的三人,表情木楞减七分,颜值负十分!!
“凉西皮,给我打!打烂你的嘴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后面的腿捣腾快点!!大爷的,要我请你们吗?”
胖鲶鱼啐了一口,握着钢棍就朝杨好挥舞过来,眼里全然没有乌衯的存在。
或许看见了,但他并不在意。
乌衯沉默,猛的拉着杨好蹲下,杨好个子高,铁棒擦过他的头发横扫了个空气,胖鲶鱼底盘不稳,晃了晃。
趁他病要他命,乌衯眼睛一眯就捡起旁边地上的树枝往胖鲶鱼不可描述的部位插过去。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惊起一群鸟飞向远方,杨好傻愣愣的看着地上蜷缩成虾状的胖鲶鱼,那双眼睛清澈愚蠢。
“啊,不好意思,手滑。”
乌衯很不走心的道歉,让巷子口站着的一众小弟气的上头,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打不打女人的规矩。
虎视眈眈,每人都拿着东西慢慢逼近,表情全是你们俩死定了。
杨好一看这坏事儿了,也很讲义气的往乌衯手里塞了俩硬币挡在她身前,声音带着抱歉,“不好意思啊,今天这事儿是我连累你了。
你快走吧,我和他们大哥就一点小矛盾,不碍事,你那雪糕我也赔你了昂,快走快走。”
乌衯看了看还有余温的硬币,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杨好的肩,她道。
“算了。”
“?”
杨好回头一脸茫然,什么算了,对面的混混也一脸不屑,骂了句垃圾话后,用钢棍指着站在杨好面前的乌衯。
“小丫头片子滚远点,等老子收拾完这个小畜生,再来解决你!”
“……”
乌衯活动了下手腕,将硬币包裹在掌心,借着个子娇小的优势冲进人堆里。
她的打法非常难以言喻,但是招招致命非常有效,配合她不知道从哪顺到的捡火钳,可谓是招式带风,打的你懵。
杨好张着嘴,准备出招而握紧的拳头松开,看着倒了一地,不是捂前边就是捂后边的伙计,顿时觉得胯下凉风阵阵。
好……好牛但好猥琐的打法。
哐当。
捡火钳被乌衯随手一扔,她跨嚓一下打燃火机,“你和他们什么关系,能处理吗?”
“……就是他们老大调戏妇女,我没忍住说了几句,就是这附近的混混,没有地头蛇那么严重。”
杨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但是他就是下意识的全盘托出。
乌衯点点头,烟雾缭绕间,她的脸庞更显得冷漠,那双眼睛看向杨好时,闪过一丝莫名,她咳了下,声音淡淡。
“走了。”
“……啊,哦。”
杨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混混。
不知怎地想起了几句诗: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个人,可以当他的头,他杨好可能真的遇见悬崖老爷爷(叉掉),真的遇见天山童姥小龙女了!!
于是他干了件很没品的事,跟着乌衯回到了她的院子。
跨嚓往那一站,跟个新兵蛋子一样。
“大佬请受我一拜,能让我当你徒弟吗?!”
“?”
乌衯扶着门,回过头的面上眉头紧锁。
还没等她说话,隔壁门开了,一个生龙活虎的老太太红着眼睛举着竹扫把就朝杨好冲过去。
“我打死你个鳖孙,我就知道你往这跑!!小兔崽子你真是翅膀硬了!!”
于是乌衯扶着门框,半天没打开门,这里刚搬来不久,旁边还有地上的碎石和垃圾都还没整理。
老人家健步如飞怒气冲冠,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
乌衯有些担心,但杨好有分寸,知道这次真把奶奶给惹急了,于是站在原地挨抽,一点没躲。
杨奶奶抽了几扫把,眼眶通红,“好好啊,你要是出点事,奶奶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啊?!”
她啜泣着,语气哀伤,“你这头死倔驴,一声不吭留封信就跑,不读你可以和奶奶说啊,你这样我多担心,你是在剜奶奶的心呐!!”
“奶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杨好把脸贴在苍老的手掌上,表情带着不自知的害怕。
“……”
乌衯看完全程,指尖掐算,随后眉皱了松,松了皱,最后无奈妥协,走过去扶住了老人家。
“这位奶奶,深呼吸,不要激动。”
她缓缓抚摸着杨奶奶的背,声音带着柔和,一字一句的缓和着老人家激动的情绪。
乌衯朝杨好抛了个眼神,杨好会意的背起杨奶奶往他们的院子走去,顺带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乌衯。
堂屋刚被锁上不久,应该是正准备出去找人,乌衯将锁搁在桌上,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多时,端着两杯白水走进来。
杨好已经被罚在墙角跪着了,挺直的背还带着小孩的稚气。
“奶奶,先喝点水。”
乌衯声音很平静,脸也很冷漠,但杨奶奶却觉得和她有缘,怎么看怎么喜欢。
加上乌衯是个很合格的听众,于是四舍五入一顿晚饭时间,乌衯就摸清楚了自己邻居的家庭。
“小张啊,你们同龄人应该比较有话题,你帮奶奶劝劝好好。
好好品行不坏,就是被带歪了。他爸妈走的早,我也老了,不知道能陪他多久,好歹把书读完,拿个初中毕业证也比小学文凭好啊!”
杨奶奶抹着泪,乌衯丧着脸,杨好搁墙角看不清表情。
很难说,可能是老人家太久没倾诉,满腔心酸无人言,声泪俱下的话语触动了乌衯心里隐藏的东西。
这样的亲情,她有一点渴望。
于是杨奶奶用一碗油泼面让乌衯稀里糊涂的当上了杨好的干姐姐。
最后乌衯吃人嘴软,只能好好劝(da)慰(fu)了一番杨好,只教杨好对天赌咒,绝对认真考试,考不上上高中就去喂猪。
而今天本来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是杨好考完试回来过暑假的时期。
但就在刚刚,乌衯和杨奶奶在村口偶遇,走着走着就听见一声响,当时杨奶奶还开玩笑说又要有一家小孩屁股要倒霉喽。
结果一推开门,一片狼藉,哦,原来是是她家小孩屁股蛋要倒霉了。
乌衯看着杨好,也没说什么,从桌下又拿起一包黑色的粉末和一个本子,“小心点使,这个册子你也拿着多看看。”
看着粉末和本子,杨好叉腰狂笑。
终于给他等到这一天了,师傅终于教他真本事了!啊哈哈哈,等他学成归来,炸不死田里的青蛙他就不姓杨!
杨好的表情浅显易懂,乌衯勾了勾嘴角,丝毫没觉得自己教一个刚中考完的孩子学做炸药有什么不对。
杨好也没觉得不对,抱着袋子兴冲冲的回答乌衯的话。
“好嘞师傅!!”
他难掩激动,眼神亮晶晶的,是很眼熟的眼型,不过乌衯记不起来和谁像,他身材清瘦,个子也还能长。
乌衯抬手扒拉了一下遇热就卷的头发,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去收拾,晚上吃面。”
“嗯。”
送走杨好,乌衯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死样子。
刚坐下喝水呢,门啪嚓又被杨好推开,眉头跳了跳,乌衯捏紧被子,声音带着一点点怒火。
“杨好,你最好有事。”
“……师傅,外边有个哥找你。”
杨好搓搓手,表情有一点小心翼翼,但更多的是对自我审美的肯定。
毕竟他慧眼识珠,打眼一看就感觉此人和师傅有缘,有一种嗯……电视剧里那种命中注定的爱~
“嗷!”
乌衯捶了他一拳,杨好捂着头,表情重新变得清澈。
刚刚那副荡漾的表情消失不见,乌衯沉默半晌,只觉得手又痒了。
“趁我还没发作,赶紧回去收拾院子。”
她话语落下,杨好跑的没影,速度之快,一看就是被好好招待过的孩子。
门口的少年侧身让开,没理会杨好那奇异的眼神,他看着乌衯走出来,目光落在那张脸上的一瞬间,呼吸骤停。
果然是你……
“你是?”
乌衯来到院子里,神色淡然,看着少年精致面庞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是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让她皱起了眉。
少年勾了勾嘴角,很有礼貌的递上一盒礼品,手上还提着一盒,声音带着磁性和换声期的几分暗哑。
“你好,我叫刘丧。”
他指了指隔壁,“我今天刚搬来这里,想着走动一下邻里关系,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事情可以喊我。
这个你收下,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些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刘丧将礼盒放在门口,不介意乌衯淡漠的态度,他笑的温和,“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啦,我现在去隔壁看看。”
他走的时候没带上门,乌衯看着他的后脑勺,只觉得他头好圆,感觉应该叫刘圆圆更合适一点。
耳畔听见了他的问好声,还有杨奶奶对年轻人如复制粘贴一样的夸赞。
乌衯站着没动,不知道思考了什么。
风轻轻吹过,一丝淡淡的桂花香蔓延在空气里。
她将礼盒提起来,抛弃了刚刚想着扔掉的念头,姗姗来迟的反射弧让她眼里的情绪翻涌了几秒又归于平淡。
只是见不得东西被浪费,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对,浪费食物可耻!
乌衯耳朵抖了抖,隔壁杨奶奶的招呼他晚上吃饭的声音落下,男生温和的礼貌应答。
听见脚步声乌衯赶紧掩上门,垂着眼眸平复莫名的心绪。
看来晚上要多一个饭搭子了,她默默想着。
但眼眸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不由自主的朝缝隙外看去,刘丧高挑的身影走过,五官立体,侧颜夺目,睫毛很长。
白色衬衫下透着些许肌肤的颜色,修长笔直的双腿,而那双笑意明亮的眼眸前不久正柔和的看着自己。
是个很有感觉的少年,天热了,是该换短袖了。
乌衯蹲在门口思考,她背对着大门,也没看刘丧停顿的脚步和望向门口是思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