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猛地一震,龙骨与浅滩礁石碰撞的闷响透过甲板传来。
萧如薰扶着舱壁铜灯,指尖触到冰凉的檀木纹路——自福州港扬帆三日,咸腥海风终于混进了泥土潮气。
这也是萧如薰前世今生的第一次登上台湾的土地。
“公爷,高山族的首领都过来了!”
“噢?走,去见见他们!”
对于这些高山族人,萧如薰还是有些好感的。
这些岛上的原住民,对于天朝一直以来还是恭敬的。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在侵朝过程中,对台湾产生觊觎之心,曾派商人原田孙七郎修书致台湾居民,称台湾为“高山国”,令当地居民向日本纳贡,遭到台湾人民的冷遇。
当然,这些高山族人由于生产方式落后,文化经济发展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台湾又是孤悬海外,没少受到倭寇,海盗的欺负。
这次朝廷让萧如薰过来镇守台湾,他们还是欢迎的,毕竟,倭寇在朝鲜可被萧如薰打的太惨了!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啥的!
不过唯一担心的就是萧如薰会不会剥削他们!这些个土着们可真是穷的尿血啊!
萧如薰见到他们的时候也真无语了!这些人也就是首领能穿一身看起来整齐点的衣服,其他的说实话和内地的流民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这里纬度低,常年温度高,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
\"这是大武垅社的大酋长,\"通译官陈仲甫凑到耳边,\"刚才用番话喊'天朝将军'呢!\"
老者在轿中欠身,从怀里掏出个贝壳串成的颈饰。萧如薰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手腕上戴着的铜镯坑坑洼洼,像是拿炮弹壳熔的。身后跟着的族人更叫人心里发紧——男人们瘦骨嶙峋,脊梁骨像船帆上的竹篾;女人们抱着光屁股的孩子,布裙上补丁摞补丁,露出来的小腿肚竟没有船工的胳膊粗。
\"倭人去年又来东港了,\"老者的番语通过陈仲甫转译,声音抖得像风中油灯,\"说要缴鹿皮三百张、硫磺千斤。\"他忽然撩起衣襟,腰侧有道月牙形伤疤,\"这是万历二十年,海寇李旦的人砍的,为了抢我们晒的海盐。\"
海风吹过滩涂,卷起一股鱼腥味。
远处椰林里飘着几缕炊烟,仔细看竟是用破渔网搭的窝棚,屋顶盖着棕榈叶,风一吹就漏出天光。
\"把咱们带的糙米先拨二百石给他们,\"萧如薰对使眼色,\"再取十匹粗布来。\"他蹲下身,握住老者戴铜镯的手,触到那皮肤像晒干的树皮,\"告诉大酋长,我萧如薰在朝鲜打过倭寇,把丰臣秀吉的老巢都烧了。以后有我在,倭人再敢来,就把他们的船凿沉在海峡里!\"
话音刚落,周围的高山族人突然爆发出欢呼。有个少年从人群里窜出来,手里捧着串不知名的野果,黝黑的脸上笑出两排白牙。萧如薰接过来时,发现果子上还带着体温。
陈仲甫指着远处的台江内海说:\"公爷您看,那片泻湖后面就是赤嵌社,荷兰人前年在那儿建了个贸易站。还有新港社的番民会种水稻,可种子都是从澎湖换来的陈谷......\"
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时,萧如薰登上一处沙丘。脚下是莽莽苍苍的热带丛林,远处的山峦像墨色屏风,海岸线蜿蜒向天际。想起前世历史书里写的郑成功收复台湾,此刻却以明朝将领的身份站在这里,时空错位感让他心头一震。
\"公爷,中军帐扎在哪儿?\"李火旺扛着丈二长矛过来,矛尖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萧如薰指向一片地势较高的台地,那里长着几棵巨大的榕树,气根像帘幕垂到地面:\"就那儿。让弟兄们先搭帐篷,明天开始伐木筑城。再派人去新港社,告诉他们天朝军队来了,以后耕地用的铁器,我们包了!\"
夜幕降临时,海滩上升起堆堆篝火。高山族人围着火焰跳起奇怪的舞蹈,嘴里唱着听不懂的歌谣。萧如薰坐在榕树下,借着火光看军议地图,忽然有个小女孩捧着一捧贝壳跑过来,把最亮的那颗白蝶贝放在他案上,用生硬的汉语说:\"给......将军......打倭寇。\"
贝壳在火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萧如薰拿起它,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瘦骨嶙峋的身影,想起老者腰侧的伤疤,想起陈仲甫说荷兰人在赤嵌社用玻璃珠换走整船的鹿皮。海风穿过榕树气根,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的呜咽。
\"李火旺,\"他忽然放下地图,\"传令下去,各营今晚加餐。把随军带的腊肉多煮些,给那些番民也送过去。\"他望着海面上摇曳的船灯,声音低沉却带着决断,\"告诉弟兄们,咱们不仅是来守岛的,是要在这生根的。以后台湾这片地,就是咱们大明的疆土,谁也抢不走!\"
篝火噼啪爆响,火星溅向夜空。远处的台江内海传来隐约的涛声,像是在应和着这位将军的誓言。萧如薰握紧那颗白蝶贝,壳上的纹路硌着掌心,握住了这片土地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