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姚默默颔首，她比谁都清楚，剑气长城的残酷。
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大多早已在一次次与妖族的血战中夭折，能活下来的，要么是资质平平却足够谨慎，要么便是如她这般，在无数生死间磨砺出来的顶尖存在。
她对符泽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
但若说要托举整个剑气长城的凡人修行……
这在她看来，确实如同天方夜谭。
难度之大，超乎想象。
“符皇子，”宁姚斟酌着词句，尽量委婉。
“您的心意，我等明白。只是，这普及修行之法，惠及凡俗，恐怕……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一人之力可成。资质、资源、心性，缺一不可。”
“此事，或许并不如诸位想象中那般艰难。”
符泽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他手掌一翻，一部泛黄的、看似平平无奇的拳谱蓦然出现在手中。
“我手中这部功法，本就是为凡人之身所创，易学难精，但入门极易，强身健体，激发潜力，却是绰绰有余。”
稚圭在旁，小眉头先是一蹙，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指着符泽手中的拳谱，又比划了几下拳脚的架势，脆生生地嚷嚷。
“咦？这不是大髯刀客刘羡阳他们家那部破拳谱吗？当初平安哥哥学得可费劲了……不对，你这上面的气机，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仔细感应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这拳谱虽然气息熟悉，但其中流转的韵味，却比她记忆中的那部要圆融通透许多，门槛似乎也低了不少。
符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不错，正是那部拳法。只不过，我稍作改良，如今，便是连陈平安那样的‘纯粹武夫’，也能轻易上手，并从中领悟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话音未落，符泽目光如炬，直视城头一角那沉默的青衫客：“陈平安，你且出列。”
陈平安一怔，迎着无数道目光，默默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讷于言的模样，只是腰间的养剑葫芦似乎微微一震。
“你便以这套拳法为基，引领凡俗，踏入武道门径，如何？”
符泽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言一出，不啻于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凉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让陈平安……教凡人练拳？”
“他自己都还是个初境武夫，如何教人？”
“符皇子莫不是在说笑？这……这简直是儿戏！”
剑修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荒诞与不解。
他们敬佩符泽的战力，却无法理解这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与让他们相信蚂蚁能撼动大树有何区别？
就连熊能、蒙山几人也忍不住踏前一步，熊能瓮声瓮气，脸上满是纠结。
“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陈平安兄弟的毅力我等佩服，可武夫一道，锤炼体魄，打熬筋骨，同样是千中无一，万中无一的苦差事，并非人人可为！”
蒙山亦是面带忧色。
“殿下三思！即便不看修仙资质，单论这武道……寻常百姓，怕是连入门的门槛都摸不到啊！”
周建此刻也顾不得其他，深深一揖，语气恳切。
“符皇子，如今妖族虎视眈眈，剑气长城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实在经不起任何波折。您这普及修行之法，若推行不畅，反而动摇了军心民心，届时，恐怕这些浴血奋战的剑修，会将这过错，尽数归咎于您啊！”
他的话音虽轻，却如重锤般敲在众人心头。
这并非危言耸听，一旦符泽的计划失败，动摇了长城根基，那他今日积累的无上威望，转瞬间便会化为泡影，甚至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符泽身形笔直，宛如那杆“山河”长枪，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孤意已决。”
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这天下，本就是人之天下，而非仅仅是修士的天下。孤乃白霜王朝皇子，未来的人间共主，自然比诸位更了解凡人的渴望与潜力。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条道路！”
见符泽如此坚持，丝毫不为所动，人群中，两道苍老却锋锐如剑的气息陡然升腾。
“哼！好大的口气！”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只见两位须发皆白，身着朴素道袍，却难掩一身峥嵘剑意的老者越众而出。他们目光灼灼，犹如出鞘利剑，直刺符泽。
其中一位鹰钩鼻的老者冷哼一声。
“竖子狂言！欲行此等撼动长城根基之事，先问过我等手中之剑是否答应！若你能在我二人联手之下撑过十招，便算你有几分资格！届时，我二人便带你去那‘斩龙石’，叩见老大剑仙留下的神识烙印，再做最终决断！”
“姚老！周老！”宁姚见状，俏脸含煞，再也忍不住，厉声呵斥。
“两位前辈这是何意？符皇子方才力斩魔将，为长城立下不世之功，正是气血亏空之际，尔等此时出手挑战，与那趁人之危的宵小何异？这般倚老卖老，不嫌丢了我剑气长城的脸面吗？！”
她心中焦急万分，这两位老剑仙皆是玉璞境中的顶尖存在，浸淫剑道数百年，寻常玉璞境修士在他们手下都走不过三招。
符泽虽强，但连番大战，又助苏雍破境，此刻定然消耗巨大，如何能是这两位老怪物的对手？
他们分明是铁了心要阻止符泽，还要寻这般冠冕堂皇的借口！
符泽却轻轻抬手，示意宁姚稍安勿躁。
他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眼前的不是两位杀气腾腾的顶尖剑仙，而是两位寻常老者。
“宁城主好意，符泽心领。只是，欲成非凡之事，自当承受非凡之议，能做非凡之人。”他转向那两位老剑仙，微微颔首，眼中战意升腾，“两位前辈，请赐教！”
“狂妄！”
“找死！”
姚老与周老勃然大怒，不再多言。下一刻，两道璀璨夺目的剑光，一道迅疾如电，一道厚重如山，裹挟着斩灭一切的恐怖威势，如同两条怒龙，交错着噬向符泽！
“姚兄，”周老神念传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此子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给他个教训便好，莫要真伤了他，毕竟也算有些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