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见媳妇真有些上火了，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慰道：“雪梅，你先别急，也别气坏了身子，听我把话说完。”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昨天听爹娘说了这事，也替大姐发愁。后来我就给爹娘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去劝劝大姐跟大姐夫，不如索性来城里。”
“来城里？”李雪梅和张桂花都有些意外。
张卫国点点头：“嗯，我跟他们说了，可以在电影院门口支个摊子，炒炒板栗，烤烤红薯，这些东西村里多的是。现在天也渐渐冷了，正是吃板栗和红薯的时候，做起来也简单。”
“大姐夫那人虽然有些愚孝，但肯下力气。只要他肯干，卖这些东西，肯定比在村里守着那几亩地强得多，也能让大姐少受点罪。”
李雪梅听了，脸上的火气消了些，但担忧并未减少：“可他们哪来的本钱？这城里租房子要钱，买菜吃饭样样都得花钱。就是卖炒板栗烤红薯，那也得置办炉子、铁锅、推车这些家伙事儿吧？”
张卫国拍了拍她的手：“雪梅，我拿了300元给爹，让他拿给姐夫。这笔钱是我借给大姐和姐夫的本钱，他们挣了钱再还也不迟。”
“雪梅，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李雪梅嗔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吗？你请春波在店里做事，给他开工资。又替大姐和姐夫想办法，我谢你都来不及呢，哪会怪你。”
李雪梅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钞票，抬眼看着张卫国。
“卫国，等大姐夫他们真来了城里，我得跟他说清楚，大姐这一胎，不管生下来是男是女，生完这个，必须得去做结扎。”
张卫国看着媳妇一脸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哟，媳妇，你这思想觉悟可以啊，都赶上计划生育宣传员了。”
李雪梅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哪儿是有什么觉悟高啊，我这是真心疼我大姐。”
“她生头两个闺女的时候，她那个婆婆是什么嘴脸？整天甩脸子给大姐看，说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带把的。”
“月子里头，别说照顾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过一天。要不是咱娘看不过去，跑过去亲自伺候她坐月子，大姐那身子骨早垮了！”
她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咱娘回来跟我念叨，她那婆婆，抠门到家了，家里养的鸡，一只都舍不得杀了给大姐补身子。”
“后来还是我娘对他们说，要是不杀鸡，就把大姐接到娘家坐月子，让全村的人都笑话他们老冯家的，她婆婆才松口。”
张卫国静静地听完，伸手轻轻握住李雪梅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和轻颤。
他前世的时候，见过太多生女儿的家庭，晚年时女儿嘘寒问暖，大包小包地往娘家拎东西，钱也舍得给老人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反倒是那些生了好几个儿子的家庭，儿子们娶了媳妇忘了娘，闹矛盾、争家产、不孝顺父母的比比皆是。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雪梅，你别太上火。我看啊，大姐和大姐夫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好好教导，将来一样有出息。尤其是闺女，养好了，贴心着呢，比那些不成器的臭小子可强多了。”
他说着，目光转向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眼圈有些泛红的张桂花，语气也温和了几分：“桂花，我知道，这个世道对你们女人确实有太多不公平的地方。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是女人的事，就连下地里干那些重活，也少不了你们。”
“可到头来呢，有几个男人能真正体谅你们的难处，能明白你们的辛苦？他们总觉得，这些都是女人天经地义该做的。”
张桂花听着张卫国的话，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哥，你说的是。我和大嫂她大姐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以前在王家，我也是自己没能立起来，整天被那老婆子呼来喝去，日子过得憋屈。”
张卫国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看，雪梅她大姐，还有你凡事都忍着，让着，结果呢？人家不但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家三妹：“你们再想想咱三妹秀兰，她跟你们俩就完全是反着来的。”
“我可听说了，秀兰嫁给耀阳的第二天，耀阳他妈让秀兰做饭。好家伙，她早上摔了三个碗，晚饭的菜直接给炒糊了，黑乎乎的一锅。这下可好，耀阳他妈一看这架势，得，往后厨房的活儿也别指望她了，索性就不让她沾手了。”
李雪梅和张桂花听得都有些发愣，显然对张秀兰的这番“壮举”有所耳闻，但从张卫国口中说出来，更添了几分戏剧性。
张卫国继续道：“还不止这些呢，秀兰跟耀阳结婚前，那就约法三章了。耀阳每个月的工资，必须一分不少的全部上交，由秀兰管着，然后秀兰再给他发零花钱。你们说说，这招狠不狠？”
张桂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妹那性子，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
“后来呢，”张卫国也笑了，“她又不是个安分的主，让耀阳他爹找关系，硬是想办法进了卷烟厂上班。这下，她自己也能挣工资了，腰杆子就更硬了，在婆家说话底气足足的，谁还敢给她脸色看？”
他看着李雪梅和张桂花，总结道：“你们想想，这就是咱三妹高明的地方。她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放在任人揉捏的位置上。”
“后来，她又想办法挣钱，手里有钱才能活得有尊严，不受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雪梅听完张卫国的话，琢磨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卫国，你这话糙理不糙，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话总是有道理的。”
她话锋一转：“不过啊，这人跟人也不能一概而论。就王福贵，还有他那个黑心肝的娘祁婆子，那种滚刀肉，油盐不进的浑人，别说桂花了，就算是三妹秀兰那样的，摊上了也够呛，怕是也拿捏不住他们母子。”
张卫国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说：“女人嫁人，那就跟二次投胎似的。嫁对了人，那就是掉进福窝里，一辈子舒坦。可要是嫁错了，那真是能毁一辈子。”
他目光落在桂花身上，多了几分欣慰：“所以呢，一旦发现自己跳进了火坑，就得赶紧醒悟过来，及时止损，千万不能把自个儿的青春年华，白白耗在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上。”
张桂花听着，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感激：“哥，你这话，可不就是在点我呢。”
她以前就是顾虑太多，把自己逼到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