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清晨,向来是最安逸的时辰。
仙娥们捧着晨露凝成的玉壶,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生怕惊扰了金母的清梦。
廊下的青鸾蜷在玉阶上打盹,尾羽垂落,偶尔被风拂动,便懒洋洋地抖一抖。可今日不同——
\"啪!\"
一声脆响,惊得青鸾猛地抬头。
金母手中的七宝琉璃盏碎了一地,琼浆顺着她指尖滴落,白玉阶上污了一片。
阶下侍立的仙娥们齐刷刷跪倒,连呼吸都屏住了,内心都在惧怕,今天的倒霉蛋会不会是自己?
\"九鹤传音,一个时辰内,本宫要见到老君和真武。\"
金母的声音比瑶池冰窖里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不用天羽回来告急,她也知道紫儿万分危急……
最让金母恼怒的是,《云霄日讯》的头版头条赫然是《骄娇女深陷缠心球,杨十三喜提四夫人》,还是连载的……
璇玑仙子正捧着晨妆的玉梳进来,险些撞上夺门而出的传令仙鹤。
她悄悄抬眼,看见六公主天羽跪在殿心,月白的裙裾铺开如凋零的昙花。
天羽的玉簪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碎成三截,可她腰背挺得笔直,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母后,\"
天羽的声音很轻,\"是我没护住七妹。\"
金母没应声,指尖在案上叩了三下……
璇玑立刻会意,无声地跪行到近前,听见神识传音入耳:\"去取诛神刃来。若那姓杨的小子敢借机轻薄紫儿...\"
殿外忽然传来传信仙鹤的清唳……
太上老君骑着青牛慢悠悠落在瑶池边,牛蹄踏碎的云絮飘进殿里,沾湿了真武大帝的袍角——他是踏着玄武真影赶来的,腰间悬的玄铁印还在嗡嗡震颤。
\"老君来得好快。\"
金母忽然笑了,袖中飞出一缕金线,将琉璃盏的碎片一片片串起,\"本宫正想问,紫微帝甲化的结界,该怎么破?\"
老君捋着白须,袖中的八卦盘却转得飞快。
他闻见琼浆蒸发后的酒气里,混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来自天羽掐破的掌心。
\"难啊!\"
老君叹气,余光却瞥见东华帝君踏着朝霞进门,衣摆还沾着人间带来的桂花香……
瑶池偏殿的青铜鹤炉里,沉水香烧得极静,连烟都是直直一线,不晃不散。
金母指尖叩着案几,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仙天灵盖上。
太上老君坐在下首,袖中的八卦盘早停了推演,此刻正被他不自觉转得\"咔咔\"响。
\"所以……\"
金母突然开口,惊得太白金星手里的蟠桃核\"咚\"地掉进香炉,\"老君的意思是,非要用那等……下作法子?\"
老君的白须抖了抖。他今早出门前算过卦,说是\"利见大人\",可没说是这种要命的\"见\"法。
\"娘娘明鉴……\"
他硬着头皮捋须,\"若强行破之,轻则星君神魂受损,重则北斗星力暴走……\"
\"说办法!\"
金母明显不耐烦了。
\"呃……\"
老君瞥了眼窗外,素娥仙子正踮脚往里张望,\"要么阴阳合和引动紫微共鸣,要么徐徐图之共修灵力……\"
\"本宫记得……\"金母声音柔得像淬毒的蜜,\"永昌十六年的蟠桃宴,老君与合欢宗大宗主梅雁儿论道三日?\"
老君的八卦盘\"咣当\"砸了脚……只想早点回家。
\"选第二个,双修可以,但需有人监看。\"
做事向来杀伐决断的金母很快拿出了处置方案。
……
山河司的后院,粉红色的弹力球静静立在院中央。
昨天夜里,七公主危机时刻——杨十三郎吻住天瑶,在金罗大仙的提醒下,一连三遭六招半“瑶池引”,暂时让天瑶安静了下来……
球内,无聊透顶的杨十三郎正用指尖蘸着晨露,在球壁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仙鹤。
\"你还有心思玩这个?\"
天瑶抱膝坐在他对面,星君战甲早已卸下,素白中衣的袖口沾着几点暗红——那是昨夜噬星蛊发作时,她咬破嘴唇留下的血迹。
“《天庭晨报》那篇云讯你看了?天地档开出一赔五的倍率赌我是你四夫人。等我出去,要他们好看……”
“我从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劝你……”
院外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球体剧烈震动。
杨十三郎画的仙鹤被震得翅膀分家,露水顺着金纹滑落。
\"玄武印。\"天瑶头也不抬,\"真武叔叔还是这般急性子。\"
球外,真武大帝盯着自己虎口崩裂的伤口,玄武虚影竟被反震得粉碎。
几滴血珠溅在球面上,瞬间被金鳞吸收。
\"他们在拿你当药罐子炼呢。\"
杨十三郎用袖子擦了块干净地方,又画了只叉腰的鸭子,\"要不要打个赌?下一个准是东华帝君的......\"
杨十三郎话音未落,青莲净火就裹住了球体。
天瑶突然闷哼一声,腕间星纹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公主?\"杨十三郎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掌心触到一片滚烫。
\"没事。\"
天瑶挣开他的手,\"不过是那火里掺了蓬莱的合欢花粉......\"
她突然噤声,因为杨十三郎的耳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球外传来东华帝君的惊呼。
两人透过金纹看去,只见青焰中开出一朵妖异的合欢花,馨兰的茉莉头油正化作流萤融入火中。
\"这群老不朽!\"天瑶气得星冠都歪了,\"拿这些下作手段......\"
\"下作?\"杨十三郎突然指着她袖口,\"您衣领里钻出的情丝可比他们下作多了。\"
天瑶低头一看,果然有几缕粉雾正从她领口游出。
昨夜镇压噬星蛊时,她情急之下用了北斗禁术,没想到反被情毒侵蚀。
\"看什么看!\"她一巴掌拍散粉雾,\"还不快想法子?\"
杨十三郎突然凑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天瑶先是一愣,继而狠狠踩了他一脚。
院外,太上老君正蹲在墙角研究药渣。球内突然传出天瑶的怒喝:\"你们再敢用合欢花粉,本宫出来就烧了蓬莱的桂树林!\"
白眉元尊的拂尘\"啪\"地打掉阿槐偷摸球体的手。
没人注意到,球底有一缕粉雾悄悄渗入地缝,朝着北极方向游去……
山河司后院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晨露,素娥仙子提着月华镜的银链子,镜面在晨光里晃出一圈圈光晕。
\"仙子且慢—!\"
镇岳神将拦住要贴镜上弹力球的素娥,\"这球古怪得很,末将先探探路。\"
他铜铃大的眼睛凑近球缝,突然\"哎哟\"一声——几缕情丝钻出来,正正缠上他的睫毛。
素娥\"噗嗤\"笑出声,又急忙用袖子掩住嘴……值更时间,他们还暧昧上了。
球内,天瑶正用星力凝成的小剪子修指甲。
杨十三郎突然\"嘘\"了一声,指指球壁。两人凑近一看,镇岳神将的瞳孔正贴在弹力球上转来转去。
\"母后派来的?\"
\"看着像。\"
七公主捡起掉落的指甲屑,捏成个小人往那眼睛一弹。
\"嗷!\"
镇岳神将捂着眼睛后退三步。
素娥的月华镜\"当啷\"掉在地上,镜面映出她自己错愕的脸——鬓边金步摇的蝴蝶翅膀少了一片。
球外鸡飞狗跳,球内暂时岁月静好。
天瑶从袖袋摸出把玉梳,慢条斯理地通头发。梳到第三下时,梳齿突然缠上几根情丝。
\"别动。\"杨十三郎按住她手腕,\"这丝在吸你星力。\"
他指尖凝出紫微真火去烧,情丝却扭成梅雁儿的脸,冲他吐了串粉雾。天瑶的梳子\"咔\"地裂了道缝。
\"阴魂不散。\"她冷笑,突然把断梳往球壁一掷。
\"哎呦\"的一声,外头传来素娥的惊叫——断梳正正扎中她贴上来的眼睛……
天瑶勾唇一笑,指尖星力流转,在球壁上凝出四个大字:\"看够没有?\"
素娥红着脸收镜后退,却踩到裙摆摔进药圃,压垮了秋荷种的雪见草。
阿槐趴在窗棂上看热闹,被白眉元尊拎着后领拽走了……
“元尊爷爷,我是来送《每日云讯》的,他们说,首座哥走了狗屎运……”
暮色渐沉时,球内的情丝突然又开始暴动。
天瑶腕间的星纹渗出金血,杨十三郎的紫微真元也乱了一瞬。
两人背对背调息,谁都没看见——有缕粉雾正顺着天瑶的发梢,悄悄爬向她的耳垂。
……
北极星垣的夜风刮得人骨头缝里发冷。
贪狼星君斜倚在冰晶王座上,指尖把玩着一颗血色星核。
星核里浮沉着细如发丝的粉雾——那是梅雁儿临死前,从七公主天瑶体内抽出的最后一缕噬星蛊毒。
\"主上,瑶池那边......\"黑影跪在阶下,话没说完就被一颗冰雹砸了头。
贪狼懒洋洋地抬手,星核映出山河司后院的景象——
粉红弹力球静静立着,金鳞玉纹在暮色里流转。素娥仙子正揉着摔疼的膝盖,镇岳神将蹲在药圃边,笨手笨脚地帮她把压垮的雪见草扶正。
\"蠢货。\"
贪狼嗤笑,指尖一弹,星核里的画面转向球内——天瑶背对着杨十三郎调息,一缕粉雾正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耳坠。
黑影突然\"咦\"了一声:\"主上,那杨十三郎的紫微血脉......\"
贪狼眯起眼——
星核映出杨十三郎掌心渗出的血珠——金中带紫,分明是紫微帝君嫡脉才有的色泽。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紫微自斩情丝那夜,北极封印裂开的那道细缝。
\"去,把寒鸦叫来。\"
贪狼屈指敲敲王座扶手,冰晶簌簌掉落,\"该给咱们的七公主送份礼了。\"
黑影领命退下时,撞翻了墙角酒坛——那是梅雁儿去年献上的合欢酿,坛底还粘着片干枯的花瓣。
贪狼抬脚碾碎花瓣,突然听见星核里传来天瑶的闷哼……
球内,噬星蛊又发作了。
天瑶死死咬住嘴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
杨十三郎下意识去扶她,手掌刚碰到她肩膀,球体金鳞突然大亮——
\"咔嚓!\"
贪狼手中的星核裂了道缝。他猛地坐直身子,却见画面里的杨十三郎突然转头,目光如电,竟似穿透星核直刺而来!
贪狼舔舔嘴唇,把裂开的星核抛给刚落地的寒鸦,\"去,扔到仙鹤寮山河司的荷花缸里。\"
寒鸦啄起星核飞走时,贪狼袖中滑出半块玉珏——三百年前从紫微帝君战甲上崩落的残片,边缘还沾着早已干涸的帝血。
院外枫树上,真正的寒鸦歪了歪头,眼中血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