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在钱欣悦的脚步声里“啪”地亮了起来,李玉婉的粉色羽绒服在昏黄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抱着胳膊靠在转角的白墙上,指甲一下一下地敲着手机屏幕,故意把尾音翘得老高:“怎么回事?万隆的电话到现在都没响?我就说嘛,两个没经验的大学生……”
“李玉婉,你够了!”钱欣悦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摔,沾着雪水的鞋底溅起的雪花落在台阶上,“我们面试的是储备干部,又不是给你这种天天在家刷剧的人当陪衬!”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耳尖涨得通红——昨晚为了面试,她和何瑶萱在路灯下对着影子练了三个小时的自我介绍,此刻想起那些被冻得发麻的脚趾,喉咙就一阵火烧火燎。
李玉婉的指甲停在了手机上,眼尾挑了起来:“储备干部?你以为万隆是慈善机构……”
“你以为谁都像你?”何瑶萱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她把帆布包抱在胸前,指关节捏得发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上次我看见你偷用美琳的面膜,你说‘反正她也不用’;上周我捡到了你的公交卡,你连句谢谢都没有,还说‘本来就是要丢的’。”她往前走了半步,楼道里的穿堂风掀起了她的发梢,“万隆要的是把事情当回事的人,而不是把别人的东西当垃圾的人。”
韩美琳正从三楼探出头来,听到这话手一抖,晾衣杆“哐当”一声砸在了楼梯上。
李玉婉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手机“啪”地摔在了地上,壳子裂出了蛛网状的纹路。
她弯腰去捡,头顶翘起的呆毛跟着颤动:“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因为我今天面试的时候,沈总说我‘有股子把超市当自己家的劲’。”何瑶萱摸出兜里的身份证,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烫,“就算没被录取,我也比你活得明白。”
钱欣悦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姑娘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了一团,李玉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掐住脖子的麻雀。
深夜的出租屋格外安静。
何瑶萱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旧皮箱的搭扣生了锈,她用指甲抠了半天才掰开。
床脚的暖风机“呼呼”地吹着,把她眼尾的湿润烘得生疼——万隆的电话始终没响,她买了明早七点的长途汽车票,打算回县城帮舅舅卖水果。
“说不定陶主管忙忘了呢?”钱欣悦蜷缩在床头,把手机屏幕按得明灭交替,“再等等,说不定后半夜……”
“叮——”
钱欣悦的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陶雅桃”三个大字刺得她瞳孔一缩。
她手忙脚乱地划开免提,陶雅桃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了出来:“小钱啊,明天八点到万隆总部,带上身份证和复印件……”
“录取了?!”钱欣悦尖叫着从床上蹦了起来,膝盖撞在桌角也不觉得疼,“我们真的被录取了?!”
何瑶萱的行李箱“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扑过去抓住钱欣悦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了对方的肉里:“陶主管,是、是我们两个吗?”
“对,何瑶萱和钱欣悦。”陶雅桃在那头笑着说,“沈总说你们简历上的毛边都磨出感情了,哪能不要呢?”
何瑶萱的膝盖一软,顺着床沿滑坐在了地上。
她盯着墙皮脱落的斑驳砖块,突然想起面试时沈杰说的话:“砖缝里总该有点东西发芽。”此刻眼眶里的热意涌了出来,她却笑出了声——原来不是砖缝里有东西发芽,而是她自己,终于从那些潮湿的褶皱里,挣出了芽尖。
次日清晨,楼道里飘着煤炉味。
李玉婉端着刷牙杯从卫生间出来,正好撞见何瑶萱背着帆布包往门外走,钱欣悦抱着一摞培训资料跟在后面。
她喉结动了动,强撑着语气说:“这么早……”
“去万隆上班。”钱欣悦斜了她一眼,故意把“上班”两个字咬得很重,“储备干部第一天,得提前半小时到。”
李玉婉的牙刷“啪”地掉进了水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睡裤。
何瑶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身时笑了笑:“对了,美琳的面膜在我桌上,我贴了张试用装——挺好用的,比你说的‘反正不用’强。”
楼道的声控灯随着关门声熄灭了,李玉婉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突然觉得这栋住了三年的老楼,今天的穿堂风格外凉。
万隆超市门口的彩虹门被北风刮得猎猎作响。
沈杰站在主席台上,西装内袋的手机震得大腿发麻——是魏芷荣发来的消息,说沈宏毅今天的血压降下来了。
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喉结动了动,把涌到眼眶的热意压了回去。
“下面有请万隆超市总经理沈杰先生致辞!”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沈杰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旧钥匙扣——那是重生前母亲送的,此刻隔着布料硌着他的皮肤,像某种无声的鼓励。
他清了清嗓子:“万隆要做的,不是卖货的超市,而是给街坊传递温暖的家……”
镁光灯闪得他眯起了眼。
直到剪彩仪式结束,他才松了松领带,对万博轩说:“万叔,下午的供应商会议你盯着,我去皇家汤池泡半小时——这两天实在熬不住了。”
皇家汤池的大理石台阶结着薄冰。
沈杰踩上去时踉跄了半步,抬眼却看见停车场最里面那辆劳斯莱斯幻影——银灰色的车身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车牌是沪A·,整个中海市独一无二。
他的脚步停在了汤池门口。
玻璃门内,姜雅琴斜倚在接待台边,月白色的羊绒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酒红色的真丝裙。
她的发梢滴着水,显然刚从温泉里出来,脸颊红得反常,看见他进来便歪了歪头,声音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沈总,我脚软……”
沈杰的喉结动了动。
他往前走了两步,姜雅琴便像片云似的飘了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身上带着温泉的硫磺味和若有若无的酒香,体温透过呢子西装渗了进来,烫得他耳尖发麻。
“抱我进去。”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尾音带着气音,“好不好?”
沈杰的手悬在她的腰后,一时竟忘了动作。
汤池里暖烘烘的雾气弥漫过来,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映出怀中人微微颤动的睫毛——那上面还沾着没擦净的水珠,在暖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在雪地里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