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的呼吸在姜雅琴环住他脖子的瞬间顿住了。
温泉蒸腾的热气裹着她发间未干的水珠,在两人之间凝成细密的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她耳后那抹不正常的红更刺眼——那红从耳尖漫到颈侧,连锁骨都泛着粉,像被温水泡久了的虾壳。
\"姜小姐?\"他手指虚虚抵在她后腰,没敢真用力,\"你是不是喝多了?\"
姜雅琴的额头轻轻蹭过他下巴,带起一片滚烫的触感:\"在更衣室喝了半杯梅子酒,服务员说能驱寒......\"她尾音发颤,像被揉皱的丝绢,\"腿软得站不住,沈总不帮我吗?\"
接待台后的服务员适时出声:\"二位是要夫妻汤池吧?\"女孩眼尾挑着笑,扫过两人交缠的姿势,\"我带您过去。\"
沈杰的耳尖\"嗡\"地烧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汤池前台的电子屏上正滚动着\"情侣特惠夫妻专池\"的字样,暖黄的光打在姜雅琴酒红色的真丝裙上,把她衬得像颗浸在糖罐里的樱桃。
\"不、不是夫妻。\"他慌忙解释,手却被姜雅琴攥得更紧。
\"我们是朋友。\"她仰起脸,湿漉漉的睫毛忽闪忽闪,\"很好的朋友。\"
服务员笑而不语,领着两人往走廊深处走。
瓷砖地面泛着水光,沈杰的皮鞋跟敲出\"哒哒\"声,混着姜雅琴细高跟的脆响,在不算宽敞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经过305号房时,隔壁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尾音被雾气裹着,模模糊糊钻进耳朵。
\"夫妻汤池的隔断是双层玻璃,但隔音......\"服务员在307门前停步,转头时笑得意味深长,\"不算特别好。\"
沈杰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知道了。\"余光瞥见姜雅琴歪着头,手指绞着他西装袖口的金线,像在认真消化\"隔音不好\"这几个字,倒真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门\"咔嗒\"一声锁上后,沈杰立刻松开手后退半步。
汤池不大,圆形的浴池占了小半空间,旁边摆着藤编的换衣篮,还飘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姜雅琴扶着墙慢慢往浴池边挪,酒红色裙摆扫过地面,在瓷砖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
\"沈总......\"她扶着浴池边缘,指尖泛白,\"能帮我脱鞋吗?\"
沈杰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前世追伍芷清时,他也干过这种事——蹲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两小时,就为帮人家提一壶热水。
那时候他觉得这叫体贴,现在只觉得蠢。
\"自己不能脱?\"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却软了下来。
姜雅琴蹲下去,膝盖刚碰着瓷砖就轻呼一声。
沈杰这才看见她脚踝处泛着青,像是刚才在停车场摔了。
他暗骂自己迟钝,快步走过去半蹲着,指尖刚碰到她的鞋跟,就被她的体温烫得缩了缩——她的脚裹在真丝袜里,比温泉水还热。
\"袜子也......\"她声音细得像蚊鸣。
\"姜雅琴!\"沈杰猛地直起身,后背撞在浴池边缘的木柜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雾气里的玫瑰香突然浓了几分。
姜雅琴仰头看他,眼尾的红从刚才的粉变成了胭脂色,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净的水珠:\"我只是......\"她顿了顿,\"只是想让你帮我。\"
沈杰的心跳声盖过了浴池里的水声。
他想起重生前在手术室外签病危通知书时的麻木,想起为凑手术费给李毅风当马仔时的屈辱,想起伍芷清挽着李毅风从他面前走过时,说\"你这种穷光蛋也配追我\"的冷笑。
那些记忆像针,扎得他眼眶发酸。
\"我帮过你。\"他说,声音发涩,\"你帮我凑过我爸的手术费,我记着。\"
\"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姜雅琴站起来,真丝裙贴着她的腿,\"帮我脱袜子,帮我拿泳衣,帮我......\"她伸手碰他的脸,\"泡温泉。\"
沈杰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脉搏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撞着他的掌心,像敲在他心尖上。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时指尖还在抖:\"泳衣在换衣篮里,我去外面等。\"
\"不用。\"姜雅琴弯腰从藤篮里拿出件月白色泳衣,\"这里就我们两个。\"
沈杰转身时碰翻了茶几上的茶杯。
陶瓷碎裂的声音在汤池里炸开,他蹲下去捡碎片,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闭了闭眼,前世伍芷清在他面前换衣服时,他也是这样,心跳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结果转头就看见她对着镜子补口红,说\"呆子,转过来呀\"。
\"好了。\"姜雅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杰站起来,动作太急,额头撞在木柜角上。
他捂着额头抬头,就看见姜雅琴站在浴池边。
月白色泳衣裹着她的腰,锁骨处还挂着刚才没擦净的水珠,在暖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水温刚好。\"她伸手试了试水,抬头对他笑,\"你也快点。\"
沈杰背过身脱西装,手指抖得系不上浴袍的带子。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似的,一下一下敲着耳膜。
等他裹着浴巾跳进浴池时,溅起的水花糊了姜雅琴一脸。
\"沈总好大力气。\"她抹了把脸,笑出酒窝,\"像头扎进水里的小牛犊。\"
沈杰的耳尖红得能滴血。
他往边上挪了挪,离她半臂远:\"我......我爸今天血压降了。\"
\"我知道。\"姜雅琴把腿搭在浴池边缘,脚踝的青更明显了,\"魏阿姨发消息给我了。\"
沈杰愣住。
他摸出手机,果然有母亲半小时前发的消息:\"小姜姑娘说你在汤池,让我也给她报个信。\"
雾气里的玫瑰香更浓了。
姜雅琴往他身边凑了凑,发梢扫过他肩膀:\"沈总,我脚还是软......\"
沈杰的呼吸乱了。
他看着她睫毛上的水珠,看着她锁骨处的光,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重生那天——他跪在医院走廊里,手里攥着空药瓶,耳边是仪器的嗡鸣。
那时候他发誓,要活得清醒,要护好家人,要把前世吃的苦,都踩在脚底下。
可现在,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碰了碰她发间的水珠。
姜雅琴的体温透过浴巾渗进来,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听见自己说:\"再软,我就把你捞起来......\"
话没说完,姜雅琴突然凑近。
她的呼吸扫过他唇角,带着梅子酒的甜:\"捞起来干什么?\"
沈杰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突然觉得,或许清醒不是推开所有温暖,而是......
浴池里的水荡起涟漪。
姜雅琴的手指勾住他浴巾的带子,轻轻一拉。
沈杰的心跳漏了一拍,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她轻声说:\"沈总,我牙齿有点痒......\"
姜雅琴的牙齿咬上沈杰肩膀时,他先是一怔,随后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多疼,是那点锐痛像根细针,刺破了温泉雾气里裹着的暧昧薄膜。
\"姜雅琴,你属狗的?\"他下意识去推她的肩,指尖却触到泳衣布料下滚烫的肌肤,又触电似的缩回。
她含着那点皮肉轻轻碾了碾,抬头时眼尾还沾着水雾:\"沈总不是说要捞我起来?
我怕你反悔。\"
沈杰被她气笑了。
前世那些姑娘总爱用这种软刀子似的小手段,他曾觉得甜,现在只觉得烫。
可当她仰着脸,唇上还沾着他皮肤的淡红,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住了那片带着梅子酒气的唇。
这吻起初很轻,像片被温泉泡软的花瓣。
直到姜雅琴的手攀上他后颈,指尖卷着他湿发往自己怀里带,沈杰的呼吸突然乱了——这动作太熟了,前世伍芷清也爱这样,在他耳边说\"再近点\",转头就把他送的情书当擦镜纸。
他猛地偏头,喉结重重滚动:\"够了。\"
姜雅琴的指尖还停在他后颈,像片烧红的薄铁:\"沈总在躲什么?\"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红漫到脸颊,\"还是说......你和对伍芷清不一样?\"
沈杰的瞳孔骤缩。
水温明明适宜,他却觉得后背浸了凉水。
重生以来,他从不在任何人前提起伍芷清,连名字都像根扎在喉咙里的刺。
可姜雅琴就这么轻飘飘地拔了出来,带着血。
\"你怎么知道......\"
\"姑姑给我看过你的日记本。\"她撩起一缕湿发绕在指尖,\"2007年11月15日,沈杰在操场捡了伍芷清的校卡,藏在枕头底下三天才还;2008年3月8日,给她买的奶茶洒在李毅风新买的皮鞋上,赔了半个月饭钱......\"
沈杰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那本蓝皮日记本他重生后翻到过,压在老书桌最底层,纸页都泛了黄。
原来姜雅琴早把他的过去翻了个底朝天——从他最愚蠢的暗恋,到最狼狈的尊严。
\"所以你今天是来......\"他攥紧浴巾带子,指节发白,\"看笑话?\"
\"不是。\"姜雅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着他下巴,\"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为了伍芷清低到尘埃里的沈杰,和现在这个能把李毅风压得抬不起头的沈杰,哪个才是真的。\"
她的呼吸扫过他喉结,像团小火苗。
沈杰想起重生那天,他跪在医院地砖上,指甲缝里还沾着父亲咳的血。
他发过誓,绝不再为谁丢了自己。
可此刻,姜雅琴眼里的探究太亮,亮得他心慌。
\"收起你的好奇心。\"他抓住她手腕,力道重得能留下红印,\"我不是你用来解闷的标本。\"
姜雅琴的手腕在他掌心里轻轻颤,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
她突然歪头,尾音软得能拧出水:\"哥哥~\"
这声\"哥哥\"撞进耳朵时,沈杰的骨头先酥了半分。
前世母亲哄他喝药时这么喊过,高中陈景明被人打,他去帮忙,陈景明也是这么喊的。
可从姜雅琴嘴里出来,甜得发黏,像掺了蜜的酒。
\"别这么叫。\"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浴池边缘的大理石,\"我担不起。\"
姜雅琴没追上来。
她坐在浴池边,垂着腿看水面波纹,脚踝的青肿在温水里泛着紫:\"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怕我像伍芷清那样,拿你的真心当玩具。\"她低头拨弄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回池里,\"可我不一样,我......\"
\"够了。\"沈杰捞起浴巾裹在身上,动作粗鲁得差点带翻边上的藤篮,\"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去。\"
换衣间的吹风机嗡嗡响着。
姜雅琴坐在木凳上,发梢滴着水,沈杰举着吹风机的手有点抖。
他盯着镜子里两人的影子——她的发尾在热风里翘起小卷,他的喉结随着吹风机的轰鸣上下动,像在吞什么说不出口的话。
\"魏阿姨说今晚熬了银耳羹。\"姜雅琴突然开口,声音被吹风机的噪音扯得细碎,\"让我......让我去喝。\"
沈杰的手顿了顿。
吹风机的热风扫过她耳尖,那抹红又漫了上来:\"你该去。\"他关了吹风机,毛巾擦过她发顶时放轻了力道,\"我妈......她喜欢你。\"
\"那你呢?\"
姜雅琴仰起脸。
镜子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泉眼里的星子。
沈杰的手指捏着毛巾角,指腹蹭到她发间残留的玫瑰香——和汤池里的味道不一样,更淡,像她藏在镜片后的温柔。
\"我累了。\"他把吹风机塞进她手里,转身时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换好衣服出来,我在门口等。\"
汤池外的晚风带着秋凉。
沈杰靠在车边抽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
他听见玻璃门\"吱呀\"一声响,姜雅琴抱着外套站在台阶上,发梢还滴着水,在路灯下串成小珍珠。
\"沈总。\"她走下台阶,鞋跟敲着地砖,\"下次......还能来吗?\"
沈杰掐灭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拉开车门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前世父亲手术成功那天,他蹲在医院楼梯间哭,也是这样的眼神——渴望被接住,又怕摔得太疼。
\"再说吧。\"他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叹息,\"系好安全带。\"
车开出温泉区时,沈杰瞥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十七分。
工业大学的迎新活动场地该布置得差不多了,他明天得去看看。
陈景明这小子最近总说忙,约他吃饭都推三阻四,回头得拎两瓶酒去他宿舍堵人。
后视镜里,姜雅琴望着窗外,发梢被风掀起一缕。
沈杰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突然觉得这夜风里,除了秋凉,还裹着点他说不上来的温度,像颗没熟的青杏,酸得人舌尖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