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敲了敲虚掩的门，门内传来魏江涛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他推开门时，正好撞见王德洋掐灭雪茄的动作——火星溅落在水晶烟灰缸里，像一颗骤然熄灭的星星。
“小沈来了。”魏江涛从真皮转椅里直起身子，领口的衬衫扣松开了两颗，露出一点泛青的喉结。
他手边的搪瓷缸飘着茉莉花茶的苦香，和王德洋身上的檀木香水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拧成一股怪味。
王德洋已经站起身来，西装裤线笔挺得能裁纸：“沈同学，我上午说的资金方案，再考虑考虑？年轻人创业，最怕后劲不足。”他用指节敲了敲桌上摊开的项目报告，“你们的用户增长曲线很漂亮，可服务器扩容、校园代理补贴、客服团队搭建，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
沈杰轻轻咬了咬后槽牙。
他注意到魏江涛放在桌下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裤缝——这是校长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
上周校代会刚否决了学生创业基金追加提案，魏江涛最近为这事跑了三趟教育局。
“王总说的这些，我们都有预案。”沈杰从帆布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封皮印着“拼多多项目q3财务规划”，“服务器用的是阿里云三年期合约，年付制压力小；代理补贴从订单抽成里出，不预支；客服团队是勤工俭学的学生，时薪走学校补贴渠道。”他把文件推到王德洋面前，“上月营收23万，这个月预估能翻番，现金流健康。”
王德洋的手指在文件封皮上轻轻敲出声响：“那如果我出一个亿，占股60%呢？”
沈杰的瞳孔缩了缩。
三天前在咖啡厅，对方还说“三千万占30%”，今天直接翻倍压价。
他盯着王德洋左耳垂上的碎钻耳钉——那抹冷光像根刺，扎得他想起前世被资本吞掉的电商项目。
创始人签完对赌协议当天，就被踢出董事会。
“王总这是坐地起价。”沈杰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们按用户量做了估值，单高校市场就值两个亿。”
“估值？”王德洋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学生做的估值，投行连看都不看。我投过二十七个大学生项目，没一个活过三年——资金链断的时候，哭都找不着调。”
魏江涛的喉结动了动：“小沈，王总也是为你们好。拼多多现在很火，但要扩张到全省高校，没有资本助力……”
“啪！”
沈杰的手肘撞翻了桌上的墨水瓶。
深黑的墨汁顺着木纹爬过魏江涛的白衬衫前襟，在浅蓝条纹上晕开巴掌大的污渍，像一朵开败的牡丹。
“对不起！”沈杰猛地抽了两张纸巾，手忙脚乱地去擦，“魏校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魏江涛被溅了一手墨水，反倒先笑了：“没事，旧衬衫。”他扯下领带，露出里面的浅灰高领毛衣，“你看小沈，急得手都抖了，对项目是真上心。”
王德洋的脸色沉了沉，低头看表：“五点半了，我还有个局。沈同学，三天后给我答复。”他抓起鳄鱼皮公文包，经过沈杰身边时，西装袖口扫过墨水瓶，瓶身晃了晃，又滴了两滴在地毯上。
门“咔嗒”一声关上后，魏江涛扯过湿巾擦手：“小沈，他刚才说的一亿占60%，和跟我提的‘战略投资’差太多。”
沈杰摸出U盘插进电脑，调出王德洋旗下公司的股权结构：“王总名下有七家空壳公司，上个月刚把一家亏损的游戏公司打包卖给了王德盛——九州集团那位大老板。”他点击鼠标，屏幕上跳出拼多多用户画像，“九州最近在布局校园市场，我们的用户数据对他们来说是块肥肉。王德洋想当中间人赚差价。”
魏江涛凑近屏幕，镜片后的目光亮了亮：“你是想直接接触王德盛？”
“如果能绕过中间人，我们的议价空间更大。”沈杰关掉股权图，调出和阿里云的合约扫描件，“而且九州有线下商超资源，我们正需要供应链支持。”
魏江涛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用户增长曲线，沉默半分钟才开口：“我和王董在企业家论坛见过两面，明天帮你约。”他指了指胸前的墨渍，“但你得请我喝顿酒，赔我这件衬衫——我爱人最烦我穿脏衣服回家。”
沈杰松了口气，嘴角翘了起来：“魏校长挑地方，我请。”
出了办公楼，暮色已经弥漫成深蓝。
沈杰给姜雅琴发消息：“老地方。”手机刚揣回兜，就震了震——“马上到~”后面跟着个小猫歪头的表情包。
小树林的路灯蒙着一层薄灰，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摊开的手掌。
姜雅琴从树后转出来时，发梢沾着细雾，浅蓝毛衣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在暗夜里像一段月光。
“等久了？”她扑进沈杰怀里，发顶的茉莉香混着青草味钻进他的鼻腔。
“刚到。”沈杰圈紧她的腰，指尖碰到她腿上的呢子裙——触感不对，“你没穿打底裤？”
姜雅琴仰头咬他的下巴：“今天暖气足，穿多了热。”她突然放软声音，下巴抵着他的锁骨，“下午去图书馆，有个男的跟着我走了半条街……后来陈景明路过，把他骂跑了。”
沈杰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想起上周陈景明说图书馆新招了个管理员，总盯着女生看。
“长什么样？”他声音发闷，喉结蹭过她的额头。
“戴黑框眼镜，穿灰外套。”姜雅琴蹭了蹭他的颈侧，“别怕，我记了他的工牌号，是307。”她踮脚亲他的嘴角，“不过现在……先亲我。”
风裹着桂香吹过，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杰抬头，看见周文翰从操场方向跑来，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白，额角的汗在路灯下闪着细鳞似的光。
“杰哥！”周文翰离着十步远就喊，声音破了调，“网站……网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