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的分针又划过两个数字时，包厢门终于被推开。
水晶帘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混着甜腻的栀子花香涌进来。
伍芷清踩着细高跟站在光里，耳坠上的碎钻随着动作一闪——正是李毅风手机里那张自拍的同款。
她穿了件藕粉色针织裙，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碰出轻响，眼尾微微上挑：“让大家久等啦。”
李毅风立刻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我就说芷清肯定快到了。”
崔广耀的冷笑卡在喉咙里，低头把手机倒扣在桌布上。
张雅雯已经迎过去，接过伍芷清的羊绒大衣：“我们刚还说呢，今天这席就等你这朵牡丹开了。”
沈杰替姜雅琴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发梢。
她耳后的珍珠在暖光下泛着润白的光，像沾了晨露的贝壳。
“冷吗？”他低声问，指腹擦过她手背，那里还留着剥虾时的淡水气。
“不冷。”姜雅琴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菜要上了。”
话音未落，服务员推着餐车鱼贯而入。
清蒸东星斑的热气裹着葱香扑来，油焖春笋的酱汁在白瓷盘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许是伍芷清提前交代过，菜上得极快，转瞬间圆桌便堆成了彩色的山。
“都动筷子呀！”伍芷清在主位坐下，夹了块鳕鱼放进李诗韵碗里，“诗韵不是最爱这个？”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沈杰身上时顿了顿，又很快弯成月牙，“沈杰，雅琴，你们也别客气。”
姜雅琴刚夹起一块糖醋小排，腕子突然被轻轻托住。
沈杰的筷子已经伸过来，替她挑走了排骨边的姜丝：“你胃不好，少吃这个。”
“你记得倒清楚。”姜雅琴眼尾微弯，把剥好的虾仁放进他碗里，“上周还说我剥虾麻烦。”
“现在不麻烦了。”沈杰低头咬下虾仁，虾线已经被她仔细挑干净了，“甜的。”
包厢里的笑声突然高了几分。
李建辉举着啤酒杯凑过来：“杰子，你俩这架势，比大学时我见的那对还黏糊。”他话没说完，被陈景明在桌下踹了一脚——后者正盯着崔广耀发黑的脸直乐。
伍芷清端着果酒站起来时，水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她绕过张雅雯的椅子，高跟鞋在地毯上压出浅痕，停在沈杰面前：“沈杰，我得敬你一杯。”
沈杰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她杯里的琥珀色液体：“怎么说？”
“高中那会儿我偏科，数学总拖后腿。”伍芷清抿了抿唇，杯沿碰得牙齿发颤，“是你把笔记借给我抄，还说……还说‘伍芷清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她仰头饮尽，喉结上下滚动，“我后来能去伯克利，有你一份功劳。”
姜雅琴的手指在桌下勾住沈杰的小指。
他掌心的温度没变，声音却软了些：“那是你自己考的。”他举起面前的酸梅汤，杯壁碰在果酒杯上，“我不喝酒，以茶代酒。”
“应该的。”伍芷清把空杯放在桌上，眼尾的细闪被灯光放大，“雅琴，我也敬你。”
“我开车来的。”姜雅琴笑着摇头，从包里摸出个红丝绒盒子推过去，“这是给你的留学礼。”
盒子打开时，珍珠胸针在桌布上划出一道银光。
伍芷清的指尖悬在半空，又慢慢收回去：“太贵重了……”
“不贵重。”姜雅琴把盒子推得更近，“我大学兼职攒的钱，挑了三个月。”她侧头看沈杰，他正替她擦掉唇角的酱汁，“就当……替我们俩贺你。”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
李诗韵的筷子“当啷”掉在骨碟上，崔广耀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是伍芷清刚发的朋友圈，照片里那枚胸针占了c位，配文“收到最珍贵的礼物”。
陈景明凑过来时，沈杰正给姜雅琴剥螃蟹。
他压低声音，啤酒味混着蟹香：“杰子，你上回说要搞的那个物流系统，现在是不是成了？”
“怎么？”沈杰挑出蟹肉放在姜雅琴碗里，“你听谁说的？”
“老班上周开班会还提你呢。”陈景明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说‘咱们班沈杰，当年数学考满分的那个，现在创业做得风生水起’。”他扒拉着手机翻出条消息，“你看，班群里都转疯了，说你成了咱们市最年轻的企业家。”
沈杰捏着蟹钳的手顿了顿。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落在玻璃上很快化了，像谁没擦干净的泪痕。
他望着姜雅琴发顶翘起的小卷毛，突然笑了：“我倒是不知道，当年那个总被老班抓去办公室补作业的沈杰，现在能当榜样了。”
“那可不。”陈景明拍他肩膀，啤酒瓶碰得桌子直晃，“上回我回高中，门卫大爷都跟我打听你，说‘那小子现在开公司了吧？’……”
刘悦莎的目光在沈杰手腕上停了很久。
他戴着块黑色表盘的手表，没有任何logo，却让她想起上个月在恒隆看到的百达翡丽——那店员说，最便宜的也要二十万。
她捏着筷子的指节发白，刚要开口，又被张雅雯的笑声打断。
“悦莎，发什么呆呢？”张雅雯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快吃，凉了就不香了。”
刘悦莎盯着碗里的肉，又抬头看沈杰。
他正替姜雅琴理围巾，指尖擦过她后颈的发，动作轻得像在碰一片雪。
她喉咙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等下，等宴席散了，她总得找个机会问问。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模糊了酒店的霓虹。
沈杰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转头对姜雅琴说：“等下吃完，咱们去超市买年货？你上次说想买车厘子。”
“好。”姜雅琴笑着点头，无名指的银戒在桌布上投下小小的影子，“不过……先把这碗蟹肉吃完。”
刘悦莎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沈杰夹起蟹肉的手，突然想起上周在新闻里看到的——市青年企业家协会新选的会长，照片上的人眉眼和他有七分像。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只是把手机里的新闻截图又往下划了划，直到看到那个醒目的数字：资产估值……
“悦莎？”李诗韵碰了碰她胳膊，“你怎么不吃？”
“没什么。”刘悦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盯着沈杰的侧脸笑了笑，“就是突然好奇……有些人现在，到底能赚多少。”
刘悦莎的话像颗小石子投入温吞的茶汤，泛起一圈圈涟漪。
李诗韵夹着红烧肉的筷子悬在半空，张雅雯的笑声卡在喉咙里，连正给姜雅琴剥蟹钳的沈杰都抬了眼——他指尖还沾着蟹壳的微腥，却先抽了张湿巾替姜雅琴擦了擦被酱汁染脏的指尖。
\"悦莎想问什么？\"沈杰语气轻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是问我公司估值，还是个人账户？\"
刘悦莎的耳尖蹭地红了。
她上周在财经新闻里看到\"星芒集团\"的估值报道，配图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侧脸和沈杰有七分像，可她怎么也不敢把当年总穿洗得发白的校服、蹲在教室后窗补作业的男生，和\"市青年企业家协会会长\"划等号。
此刻被当众点破，她硬着头皮把手机新闻截图推过去：\"就...就这个。\"
姜雅琴凑过去扫了眼屏幕，忽然笑出声。
她的笑声像碎玉落盘，惊得沈杰抬头看她——她正用指尖戳他手背，指腹还带着剥虾时的淡水气：\"沈总，您藏得够深啊。\"
沈杰握住她戳人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怕说出来吓着你。\"他转脸对刘悦莎，眼尾微挑，\"新闻里说的是集团估值，具体到个人账户...大概好几十亿？\"
\"噗——\"陈景明刚喝进嘴的啤酒喷了半杯，呛得直拍桌子，\"杰子你认真的？
当年咱们凑钱买烤肠，你还说'等我发达了请你们吃满汉全席'，合着这发达是直接奔着福布斯去了？\"
李建辉捅了捅他胳膊：\"没看雅琴都没惊讶？
人俩才是知根知底。\"他说着冲姜雅琴挤眉弄眼，\"嫂子，他是不是天天在家数钱玩？\"
姜雅琴抽回手替沈杰整理被陈景明撞乱的衣领：\"他啊，数的是各个项目的报表。
上回我半夜起夜，还见他蜷在沙发上看冷链物流的成本分析，眼镜滑到鼻尖都没知觉。\"她指尖掠过沈杰眼下淡淡的青影，声音软下来，\"钱是数字，人是活的。\"
刘悦莎盯着姜雅琴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戒指款式普通，戒圈内侧还刻着\"2009.12.18\"，是他们刚在一起时在学校门口银匠铺打的。
她忽然想起新闻里那位\"姜氏投资\"的女总裁，照片里也是这枚戒指。
原来传说里\"星芒背后的女人\"，从来不是什么商业联姻，是当年那个总抱着《计量经济学》泡图书馆的姑娘。
\"我就说你吹牛！\"刘悦莎抓起手机翻出恒隆广场的购物记录，\"上回我看百达翡丽最便宜的表要二十万，你戴的那只连logo都没有——\"
\"那是定制款。\"姜雅琴替沈杰接话，\"他说戴太招摇的表，谈供应链时对方会盯着表看，听不进方案。\"她托着下巴看沈杰，眼里像落了片银河，\"去年去谈冷链合作，对方老板盯着他的表问'什么牌子'，他说'淘宝九十九包邮'，把人唬得当场签了三年合约。\"
包厢里爆发出哄笑。
李诗韵笑出了眼泪，张雅雯拍着桌子直喊\"沈杰你够损\"，连一直沉默的崔广耀都弯了嘴角。
沈杰摸着后颈笑：\"主要是雅琴选的款，她说要'低调得有底气'。\"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玻璃上结着层薄霜，把霓虹灯晕成模糊的色块。
沈杰看了眼手机，起身替姜雅琴披上羊绒大衣：\"不早了，我们先撤。
雅琴说想买车厘子，超市快关门了。\"
\"哎哎哎！\"陈景明揪住他衣角，\"明天腊月二十九，你不得忙公司收尾？\"
\"忙啊。\"沈杰替姜雅琴系好围巾，指尖在她耳后多停留了两秒，\"早上八点要开外卖站点的年终总结会，十点得去奶茶店看新品试喝，下午三点商超那边要核对年货库存，五点还有游戏公司的新游上线会议。\"他掰着手指数，突然握住姜雅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但雅琴说'再忙也要陪我买年货'，所以——\"他冲陈景明挑眉，\"我把下午的会挪到晚上开了。\"
姜雅琴戳他胸口：\"就会惯着我。\"
\"应该的。\"沈杰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当年你陪我蹲在医院走廊啃冷掉的包子，现在我陪你买车厘子，公平。\"
出了酒店门，冷冽的空气裹着雪粒扑来。
姜雅琴缩了缩脖子，突然\"呀\"了一声——刚才起身时被椅子勾到，左腿丝袜从脚踝处划开道细缝，像条银色的小蛇爬过雪白的小腿。
\"都怪你！\"她戳沈杰的肩膀，\"非说包厢热，让我别穿加绒的。\"
沈杰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裂痕。
他的掌心隔着丝袜贴着她的皮肤，暖得像团火：\"怪我，怪我。\"他抬头时睫毛沾着雪粒，\"前面路口有家便利店，我去给你买新的？\"
\"现在？\"姜雅琴低头看他，路灯在他发顶镀了层金边，\"超市要关门了。\"
\"先买丝袜。\"沈杰站起来，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羽绒服口袋，\"车厘子明天还能买，我家雅琴的腿冻不得。\"
他说着拽着她往路口走，羽绒服下摆扫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声响。
姜雅琴看着他后脑勺翘起的呆毛，突然笑出声：\"沈总，您这架势，像是要去签几个亿的合同。\"
\"给我家雅琴买丝袜，比签十个亿的合同都重要。\"沈杰回头冲她笑，眼尾的细纹里落满星光，\"走快点，一会儿便利店也关门了。\"
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叠成两串，渐渐融进路灯的光晕里。
远处超市的霓虹招牌还亮着，\"年货大促销\"的红色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在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