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柏林的天,塌不下来。”
赵建国一愣。
“我问你,托马斯到了吗?”
“托马斯?”赵建国更懵了,
“您是说,三个月前高薪聘请的德国法务?他……他能干什么?这是工会,不是法院!”
年薪80万欧元的法务,在两千名罢工工人面前,能顶个屁用!
孟远没理会他的抱怨,语气不容置喙。
“让他进来,现在。”
赵建国心里一万个不解,但还是把门口等待的托马斯叫了进来。
一个典型的德国中年男人,严谨,刻板,手里还拿着一杯咖啡。
赵建国真想把那杯咖啡泼他脸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悠闲!
“孟总,”赵建国深吸一口气,准备汇报最终条件,
“工会要求三条:35小时工作制,加班费翻倍,三年不裁员。每一条都像刀子,要我们的命!”
他死死盯着屏幕,等待着孟远的雷霆之怒。
然而,孟远却笑了。
“就这?”
赵建国感觉自己的血压“嗡”一下就上来了。
“孟总!这不是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孟远的声音陡然变冷,“老赵,我现在给你指令,你一字不差地翻译给托马斯。”
“第一,回复工会,他们的条件,我们远新集团……全部答应。”
“什么?”
赵建国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屏幕里,孟远眼神锐利看着他:
“你没听错,全部答应。原话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投资的,不是来当恶霸的,要充分尊重德国的劳工文化。”
赵建国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董事长被这帮德国佬吓疯了。
他身旁的托马斯,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第二,”孟远的声音继续传来,“明天的谈判,你,赵建国,从头到尾不许说一句话。”
“让托马斯去谈。”
赵建国彻底石化了。
让一个法务去跟工会主席谈判?这不等于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砍吗?
他嘴唇哆嗦着,正想死谏。
孟远却打断了他:“老赵,你是不是还在想,我花80万欧请托马斯,是钱多烧的?”
内心吐槽:“难道不是吗?这钱在国内能养一个加强连的法务了!”
赵建国没敢说出口,但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孟远轻笑一声,终于图穷匕见。
“你现在,当着托马斯的面,在网络搜索一个名字。”
“汉斯·施密特。”
赵建国不明所以,但还是在电脑上输入了这个名字。
页面弹出——德国金属工会,巴伐利亚分会主席。
正是这次罢工的领头人!
孟远的声音压低,在会议室里回荡。
“现在,再搜一下,托马斯·穆勒先生在加入我们之前的履历。”
赵建国的手指开始颤抖。
他点开托马斯的介绍页面,一行字猛地刺入他的眼球。
——德国金属工会,前首席法律顾问。
任职,二十年。
赵建国如遭雷击,猛地扭头看向身边那个一直沉默喝咖啡的男人。
托马斯对他微微一笑,举了举杯子。
“汉斯,是我的老朋友。”
托马斯用流利的中文说道,“准确地说,三十年前,他还是我法律援助的第一个实习生。”
视频那头,孟远靠在椅背上,声音充满了掌控一切的从容。
“老赵,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
“在全球化的牌桌上,不要总想着怎么跟对手出牌。”
“最高明的玩法是——把对手的王牌,变成你的人。”
“这场仗,三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
48小时后。
谈判桌上。
汉斯·施密特看着对面坐着的昔日导师,表情复杂。
“托马斯,你这是背叛了德国工人阶级。”
托马斯笑了笑,将一份文件推过去。
“汉斯,我只是在教你,什么叫更先进的劳资关系。”
“35小时工作制?可以,签一份弹性工作协议,这是你们工会一直倡导的吧?”
“加班费翻倍?当然,把基础薪酬拆分成,基础工资+绩效奖金,这是德国法律允许的吧?”
“三年不裁员?没问题。”
“推出员工内部创业扶持计划,把优秀的工人变成我们的小老板。到时候,就算是你请他们别辞职,他们都未必留下。”
汉斯·施密特的额头渗出冷汗。
每一条,都精准地踩在规则的框架内。
每一招,都用工会自己的理念,反过来将死了工会。
这不是谈判。
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阳谋。
角落里,赵建国全程一言未发。
他看着自己曾经愁白了头的难题,被托马斯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他这才明白,孟总那句“你别说话”的深意。
这不是中国企业和德国工会的战争。
这是德国人自己,在用他们最熟悉的规则,进行的一场“内部教学”。
而远新,只是那个站在高处,微笑不语的最终赢家。
挂断视频前,孟远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老赵,记住。师夷长技以制夷,过时了。”
“现在玩的是,师夷长技以治夷。”
一周后,远新集团德国工厂,
非但没有因为那场罢工而元气大伤,反而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投入了试生产。
流水线上,机器臂精准而稳定地运转着。
在托马斯设计的“弹性工作”与“绩效激励”双重体系下,工人的干劲,比罢工前更足。
赵建国陪着亲自飞来视察的孟远,走在窗明几净的厂区里,心中感慨万千。
“孟总,托马斯先生真是个天才!”赵建国由衷地赞叹,
“他把工会那套东西玩得比工会还精,现在汉斯主席见了他,天天追着问,我们有什么新计划需要工会配合。”
孟远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停在一尘不染的观察窗前,看着下方正在最后调试的核心产线,
“老赵,你觉得,我们赢了吗?”
“赢了啊!赢得不能再彻底了!”赵建国脱口而出。
“不。”孟远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赢得了坐上牌桌的资格。真正的战争,还没开始。”
赵建国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顺着孟远的目光看去,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又被拨动了。
“您是说……专利?”
这才是悬在远新头顶的,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工会闹事,只是皮肉伤。
技术封锁,才是对公司的绝杀。
整个新能源行业都知道,高镍三元锂电池的核心技术,正极材料制备与涂层工艺,专利壁垒被韩国和日本焊得死死的。
没有授权,生产每一块电池,都可能面临天价的专利诉讼,甚至被整个欧洲市场禁售。
工厂建得再漂亮,产线再先进,只要造出来的东西是“非法”的,那一切都等于零。
赵建国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真的要硬闯吗?韩国和日本那边,连谈判的窗口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