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与失而复得的儿子孙安佐视频聊了许久,却发觉他话语不多,全然不像张田磊那般开朗爱笑。
她暗自思忖,这究竟是因为自己缺失了他二十多年的母爱,还是他本就如此内敛的性格所致呢?
有些话,徐静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要是实在觉得那边不好,你就来这边吧。咱向村里要块宅基地,给你盖一座和你兄弟家一模一样的房子。你兄弟也说了,不行咱们一起承包土地种田。”
孙安佐在心里轻轻一笑,对着手机屏幕回应道:“不用了,妈,我在这边挺好的。”
见他神色平静,徐静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倾诉:“儿子,妈对不起你啊!当年没能有本事打听出你亲生父亲的家,不然咱们早就相见了。”
“没事的,妈。”孙安佐心里明白,即便那时徐静知道是孙家抢走了自己,又能怎样呢?不畏将来,不念过往。自从知晓身世后,他已然想开、看开了。
他轻声安慰徐静:“妈,谢谢您赋予我生命,让我能来到这缤纷多彩的世界。”
“傻孩子,不用谢,只要你不恨妈就行。当年妈被金钱迷了眼,不顾道德伦理怀了你、生下你,但妈从不后悔。”看到儿子如此豁达,徐静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妈当时一心想着钱,根本没考虑到你日后知道身世会怎么想。妈对不起你,不仅对不起你,对张田磊也有亏欠。若不是为了找你,张田磊爸爸也不会出车祸丢了性命。”
徐静说完,微微张着嘴,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儿子,满心期待又忐忑地想看看他听了这些话会作何反应。只见孙安佐神色自若地说道:“妈,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从徐静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孙安佐明白了张田磊爸爸的离世与自己有关,也愈发体谅徐静这坎坷不易的一生。
孙安佐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说道:“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徐静对着手机,满是不舍地回应:“好吧,儿子,时候不早了,你要早点休息。”
“嗯,妈,您也早点睡。”孙安佐说完,便挂断了视频通话,紧接着拨出了孙乐谊的手机号。
此时,夜已深沉,时针指向子夜。孙乐谊洗漱完毕,刚倒在床上入睡,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竟是儿子孙安佐打来的,顿时睡意全无,慌忙起身,握着手机匆匆走出卧室。
睡在床另一侧的史玲玲被手机铃声惊醒,警觉地睁开双眼,见孙乐谊神色异样地拿着手机走出卧室,迟疑片刻后,轻手轻脚地下床,踮着脚尖跟了出去。
“你在哪儿呢?”孙乐谊回头望了望卧室,没发现异常,这才稍稍放心,对着话筒说道:“离家这么久,你也该想通了吧?想通了就赶紧回来。”
孙安佐在电话那头并未接话,而是语气冷漠且坚决地说:“你怎么还有脸去找我亲妈?你害她害得还不够惨吗?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孙乐谊愣了一下,赶忙诚恳地解释:“我是因为联系不上你,才决定去找她的。我知道我对不住她,早就想去看看她,给她赔礼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我再说一遍,以后别再去打扰她。”孙安佐毫不留情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儿子是永远不会体谅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孙乐谊握着手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躲在门后的史玲玲将对话听了个大概,见孙乐谊久久不回卧室,便走出来问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坐在这儿想什么呢?”
孙乐谊冲她摆了摆手,说道:“还能想什么?还不是咱儿子的事。”
史玲玲微微皱眉,提议道:“他在哪儿呢?要不我去找找他?”
“你去找他?”孙乐谊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你先打电话试试,看他接不接。”
史玲玲转身回卧室拿手机,一边拨打孙安佐的电话,一边嘟囔着:“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不行咱们和他亲生父母见个面,好好聊聊,这样捂着藏着,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孙乐谊略带嘲讽地看着她,心想:你要是知道他是我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别大吵大闹,我就谢天谢地了。嘴上却说:“你是不是打算用钱去堵住他父母的嘴?你觉得可能吗?”
这次,孙安佐很快便接听了史玲玲的电话,语气亲昵地说道:“妈,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呀?”
“没呢。”史玲玲见他接了电话,顿时喜形于色,忙不迭地问道:“儿子,你最近在忙啥呢?怎么都不回家呀?”
史玲玲深知不该触及敏感话题,所以绝口不提他们父子争吵之事。
“也没忙啥,忘了跟您说,我出海上船了。”孙安佐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这趟大概得跑一年才能回家。”
孙安佐大学毕业后不久就上船跑船,经常不在家,史玲玲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并未怀疑他的话。
就这样,母子俩闲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史玲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郁闷地对丈夫孙乐谊说:“他对我只字不提寻亲的事,你说我该怎么开口问呢?唉!这小子比你还精呢。”
孙乐谊听到她吐槽他们父子俩,不以为意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早晚他会跟你说的。”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朝卧室走去。
第二天清晨,史玲玲开车去公司上班。刚走进办公室,就瞧见大女儿孙安芸正坐在她的办公椅上,专注地捧着手机看着什么。
“刚上班就过来了,找我有事吗?”史玲玲走到办公桌前,屈指轻敲桌面,随后摘下包包,放进办公桌后面的文件柜里。
孙安芸抬头看了看外面格子间的员工,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拉上窗帘,接着急匆匆地转身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妈,我爸前几天去北方出差的事儿,您知道吗?”
“去北方出差?”史玲玲脱下外套,端庄地坐在沙发上,说道:“知道呀,不是去谈业务嘛?”
“谈业务?那他带着管家赵叔干嘛?”孙安芸说着,挨着史玲玲坐下,满脸怒容:“昨晚,我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从张助理嘴里套出点消息。”
史玲玲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呀?把你气成这样。”
“张经理说他们去了一个农村里找人。”
“找什么人?”
“张经理说他在外面等着,具体也不清楚。”孙安芸眼神有些失神,望着脚下的地板,幽幽地说:“以前家里有事,爸爸从来不会瞒着我,都会找我商量。您说,他现在为什么一有事就瞒着我们呢?他眼里还有您和我吗?因为我嫁人了,他对我疏远也就罢了,可您呢,可是多年的妻子啊!”
听完女儿的倾诉,史玲玲又想到一直在外未归的孙安佐,说道:“你把张助理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孙安芸刚要起身,史玲玲按住她,说道:“算了,我直接给他打电话吧。”
“别给他打电话,我来告诉你们!”突然,门从外面被猛地推开,孙乐谊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责备道:“你们一来就躲在这里嘀嘀咕咕,也不关心工作。”
孙安芸赶忙起身迎上去,噘着嘴抱怨:“有些工作您都瞒着我,我怎么关心工作呀?”
看着这个从小就自私自利的大女儿,孙乐谊不禁生气地说道:“你不在自己办公室好好上班,还有理了?”
孙安芸翻了个白眼,顶嘴道:“我这不是好些天没见着妈咪了,过来看看她怎么啦?不行啊?”说完,还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家里有事您不告诉我也就算了,居然还瞒着我妈咪,您到底什么意思嘛?”
孙乐谊神色严肃地说:“你已经嫁人了,家里的事我有权不告诉你。至于不告诉你妈妈,那是为了她好!”
孙乐谊说完,转头对史玲玲说道:“老二昨天私下跟我说,希望公司年底前务必完成分割。你别整天净想些没用的,好好琢磨琢磨公司分割后的事儿吧。”
“好,我知道了。”公司分割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史玲玲倒不怎么担心,她更忧心的是分割后的管理层安排。
见孙乐谊转身要走,史玲玲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赶忙上前拦住他,语气强势地说道:“我为这个家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你不许借着分割的机会做出对不起我们母女的事情来。尤其是,不许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来!”
孙乐谊深情地望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的女人,说道:“我都当外公了,还能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来?你安心上班,把财务这块儿管好就行。”
“那你说,前几天你去北方一个农村里干嘛去了?是不是去见儿子的亲生父母了?”
孙乐谊见瞒不住她,只好老实交代:“是,我给人家钱,可人家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