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身影,如同一滴悄然融入深夜的墨,不留半分痕迹,便已彻底消失。
他离去时,甚至没有带走那柄刚刚饮尽了一位顶尖刺客鲜血的神剑纯钧,只是将它随意地遗弃在冰冷的尸体旁,仿佛那不是一柄能令天下英雄为之疯狂的绝世神兵,而仅仅是一件证明了凶手身份的、沾满了罪恶的肮脏证物。
他走后不久,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府内那因剧烈响动而被惊醒的家丁护卫们,在经历了漫长的、如同酷刑般的心理挣扎之后,才终于壮着胆子,三五成群,高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早已被无形气浪震得吱呀作响的沉重府门。
眼前的一幕,让这群平日里也算见过些许场面的护卫,都在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自脚底板升起的、仿佛来自九幽冰狱的彻骨寒意,瞬间沿着他们的脊椎疯狂上涌,直冲天灵,将他们全身的血液,连同思考的能力,都一并彻底冻结。
整条街道,仿佛在一夜之间,被神魔以无上伟力,从繁华的人间强行拖入了极北冰洋的最深处。
一层厚厚的、在火把光芒下依旧散发着森然白气的诡异冰霜,将地面、墙壁、屋檐、乃至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彻底覆盖。
那股冰冷,并非凡俗冬日可比,它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剥夺一切生机的绝对意志,甚至比寒冬腊月最凛冽的穿骨北风,还要阴寒刺骨三分。
护卫们呼出的白气,尚未飘散,便已在半空中凝结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而在那片如同地狱绘卷般惨白的冰霜中心,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胸口,被一个碗口大的、边缘光滑得如同镜面的恐怖血洞彻底贯穿,心脏早已不知所踪,脸上那张狰狞可怖的鬼神面具,仿佛还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极致的骇然与无法理解的不敢置信。
“快!快去禀报主公!有刺客!!”
片刻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终于有护卫从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冻僵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发出了一声早已变了调的、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嘶喊。
很快,当身披锦袍、面色惶然的刘璋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之下来到现场,当他亲眼看到那具死状凄惨无比的尸体,以及那片即便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依旧散发着无尽寒意、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毁灭领域之时,他那张本就因兄长惨死而显得苍白懦弱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
这……这又是谁做的?
刘璋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的嗡鸣。
是刘平那个弑父杀兄、丧心病狂的逆贼,发现刺杀自己的计划失败,恼羞成怒之下,又派来了后手?
可若是后手,为何又会这般凄惨地毙命于此?
看这现场的痕迹,分明是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神魔之战般的惨烈对决!
难道……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如同一条最冰冷的、吐着信子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刘璋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
难道在这成都城内,在这盘早已被鲜血浸透、充满了背叛与阴谋的棋局之上,除了他们兄弟,除了那远在巴郡虎视眈眈的刘平和甘宁,竟还存在着第四方,甚至第五方的、更加深不可测、也更加恐怖的神秘势力?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无边的未知与潜藏的杀机,足以将他那点可怜的理智彻底压垮。
他只是用颤抖得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朝着身旁的亲信,下达了唯一的、也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正确的命令。
“备……备快马!立刻!去巴郡!将此事,一五一十,速速报知张任将军!快去!”
一匹快马,如同一支承载着无尽恐惧与急切的离弦之箭,冲出府门,朝着那早已被战火阴云笼罩的巴郡方向,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巴郡边境。
群山连绵,如同一头头匍匐在大地之上、沉睡了万载的远古巨兽,用它们那狰狞的、刀劈斧凿般的巨大身躯,将通往巴郡腹地的道路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处名为“断龙”的隘口,地势最为险要,两侧皆是万仞绝壁,中间的通道仅容一车勉强通过,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刻,这道天险正被一支军队牢牢扼守。
他们便是甘宁麾下那支令江上巨寇闻风丧胆、以凶悍与水性着称的锦帆军。
而隘口之外数里,张任与严颜率领的联军,已被这道不可逾越的天险死死地挡在此地,连续数日的强攻皆无功而返,只能安营扎寨,与之对峙,一时间进退维谷。
这日清晨,两军阵前,尘土飞扬。
张任身披重铠,手持一杆造型古朴、枪缨如血的落凤枪,拍马而出,遥指隘口之上那道身披锦斓、腰悬铜铃、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气息的身影,声如洪钟,字字泣血,回荡在两山之间。
“甘兴霸!枉你我素有旧交,不想你竟是这等忘恩负义、背叛旧主之辈!昔日刘焉州牧见你怀才不遇,破格提拔,委以重任,此等知遇之恩,你竟全然不顾!反而助纣为虐,与那弑父杀兄、猪狗不如的逆贼刘平同流合污!你还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
隘口之上,甘宁闻言,却是仰天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对这种在他看来迂腐至极的“愚忠”的极度不屑与嘲讽。
“张公嗣!你我武艺在伯仲之间,但这脑子,却差得太远!休要在此与我讲这些陈腐不堪的大道理!旧主已死,乃是天命!我如今侍奉的,亦是刘焉州牧的亲生之子,何错之有?倒是你,食古不化,不知变通,非要死死抱着刘璋那等生性暗弱、难成大器之主,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天府之国,毁于一旦,才肯罢休吗?!”
“一派胡言!刘璋公子仁厚,乃是仁主之相!你所侍奉的刘平,不过一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
“冥顽不灵!妇人之仁,如何能在这乱世立足!”
(第二百零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