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晚自上了南下的船后,就一直在船舱里。
她原本以为坐船平顺,不会像坐马车那般颠簸。
哪里知道这坐船根本就是一场天旋地转的折磨。
一路上整个船只摇摇晃晃,连躺着都觉得整个身体在摇晃。
云岁晚是吃什么吐什么,胆汁都快要吐尽了。
到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程妈妈虽然给喂了药,但云岁晚还是一路吐,什么都吃不下。
好在今日船靠了岸,船主下船去补给物资,人们也可以下船走走。
云岁晚被冷翠她们扶着下船,刚落地就觉得路面都是软的。
她索性也不走了,就近找了家茶铺。
热茶下肚,胃里的翻江倒海才稍稍平息。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从她面前经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猛地撞了上去。
男子身形一顿。
那孩子飞快地道了声歉,便要溜走。
“站住。”
男孩的身子僵住了。
云岁晚缓缓起身走过去,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
“小朋友,不属于你的东西,拿着会烫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在云岁晚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摊开手,一个精致的钱袋掉了出来。
被撞的男人这才如梦初醒,捡起钱袋,对着云岁晚拱手。
“多谢姑娘提醒。”
云岁晚摇摇头,“客气。”
说罢转头去看那小男孩,“小朋友,为什么要偷东西?”
小男孩搓着手指,“我饿。”
“你家人呢?”
小男孩继续摇头,“我没有家人了,爹爹早就不要我们了,至于我阿娘几年前就死了。”
“是吗?”
云岁晚的目光落在他破旧但干净的衣襟上,那上面有一块补丁,针脚细密,布料干净簇新。
分明是有人最近才补上的。
她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
她从袖中取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去对面的包子铺,给我买两个肉包来。”
“剩下的,就是你的。”
男孩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是这种结果。
他接过铜板,迟疑地跑开了。
就在这时,茶铺内,一位着青衣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一口茶下肚,看向身边的仆从,“你觉得那个小男孩会回来吗?”
那仆从明显没想到自己主儿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只想了一瞬便匆忙开口,“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谁拿了钱还会回来啊?”
青衣男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是吗?”
“那我赌那个男孩会回来,若是我赢了,你这个月的例银归我了。”
仆从一脸尴尬,躬着身子,“这。”
男子哈哈一笑,不再逗他,径自起身,缓步走向云岁晚。
“姑娘就不怕他拿着钱直接跑了?”
云.岁晚一愣转过身来,见着那青衣男子,错愕挑眉。
“你是?”
青衣男子笑了笑,“萍水相逢,刚刚正好目睹了这一切,好奇罢了。”
云岁晚往后退了几步,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热气。
“两个铜板而已,我赌得起。”
她淡淡开口,随即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位还没离去的失主。
“倒是这位公子,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还需多些警觉才是。”
男子摸摸头,“姑娘说得是。”
话音刚落,那小男孩果然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跑了回来,将包子递给云岁晚,手里紧紧攥着剩下的一枚铜钱。
云岁晚接过包子,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小包点心递给他。
“拿去吧,别再偷了。”
她的声音温和下来,“告诉你娘,女红不错,可以去绣房找些活儿干,可比偷东西强。”
小男孩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抓着点心飞也似的跑了。
青衣男子轻扯嘴角,转头看向自己的仆从,“阿石,你输了。”
仆从一顿,连忙拱手,“公子慧眼,愿赌服输。”
云岁晚见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被偷钱男子又道了几声谢,这才离开。
倒是那青衣男子将云岁晚叫住。
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听姑娘口音,并非本地人,而且看姑娘的样子可是晕船了?”
云岁晚惊讶地转头过来,“你如何看出我晕船的?”
子指了指不远处的码头,笑道:“那艘官船刚刚停泊,姑娘便面色发白地来此喝茶,又操着一口京畿口音,猜出这些,不难。”
云岁晚看着他,眸色深沉。
这人,居然能听出我的口音是京畿口音?
他是什么人?
就在她思索间,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拧开瓶盖,一股奇特的清洌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只将玉瓶凑近鼻尖轻嗅一下,神色便舒展了许多。
“行船江上,风冷水湿,初次远行之人,确易晕船。”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云岁晚一眼,竟是盖上瓶盖,收起玉瓶,对着她微微颔首,便转身汇入人流,再无踪影。
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
她略一思忖,转身便进了附近的一家药铺。
“掌柜,可有治疗晕船的药油?”
掌柜热情点头,“有,自然是有的。”
他拿出好几种,云岁晚一一闻过,却都觉得气味驳杂,远不如刚刚那股清冽提神。
她心中一动,描述道:“掌柜,我是从北方来,体质不耐湿寒。可有一种药油,气味极清冽,闻之便能醒神?”
掌柜闻言一顿,仔细想了想,恍然道:“姑娘说的,倒是有一个。”
“有一种药油叫九转苏合香,香气九转,清心醒神,对晕船最有奇效。只是那配方太过复杂一般人根本配不出来。”
“不过,”掌柜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我这儿有仿着它做的‘清风油,虽不及正品,但对付寻常晕船也够用了。”
云岁晚打开一闻,果然,一股清凉之气直冲脑门,虽比不得那惊鸿一瞥的奇香,却也让她翻腾的胃里舒服了不少。
云岁晚看看手里的药又又想起那青衣男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收回心思,对着掌柜道:“给我多拿几瓶。”
冷翠见云岁晚脸色好看了不少惊奇地道:“主儿,这药当真有效呢?”
因着闻了药,云岁晚觉得舒服不少,又坐了会儿然后和冷翠就近逛了逛。
她这才发现,这里虽然远离望京,但城内商铺林立,街巷里还有商贩叫卖。
街头的热闹程度甚至比起望京还热闹些。
从前她囿于望京城内,只觉得望京的繁华在大盛朝定是其他城池不能及的。
但如今看,看一个城镇,繁华只是一方面,城池的烟火气其实才是它的生气。
她忽然觉得此番离开望京是做对了选择。
她已经开始憧憬起泉城的样子了。
云岁晚和冷翠又逛了会儿,买了一些当地特产这才回到船上。
船工解开船绳,重新升锚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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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
秋水园内,裴砚桉回府后就将自己重新收拾了一遍。
随后叫来永福。
“查,去查大奶奶最近在望京接触过的所有人,然后一个个去问。”
“我要知道大奶奶究竟去了哪里。”
永福点头,“是。”
领命而去。
裴砚桉顿了顿,当即又提笔写了一封信。
然后让人送往了云楚。
等做完这些,他靠在椅子上,盯着空荡的屋子。
“晚晚,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