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不怕你暴动。
它怕你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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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编号表?”
阿妹看着我手里的那张纸,眼神从震惊变得凝重。
她把茶杯放在桌角,几滴水溅在桌面上,但她没擦,只静静问:“你疯了吗?”
我说:“不。”
“我要替他们做一套假身份系统。”
“让他们‘活过一次’。”
“哪怕只是系统里的一瞬。”
她沉默半晌,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比任何一次越界都严重。”
“你不是在挑战制度,你是在模拟一套‘次级系统’。”
“你知道一旦被查,你会怎么样吗?”
我点点头:“消失。”
“而且连带别人一块儿。”
“但阿妹,我真的撑不住了。”
“你知道吗?昨天那个死在水压舱的白工,我居然记不住他的脸。”
“我亲手拖他出来的,我还帮他敷了止血布。”
“但我转头一看,系统里没有他——我的记忆像被删了一样。”
“不是我不记得,是‘世界不认’。”
我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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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你需要我怎么帮?”
我展开纸页,上面是一张表格:
名义编号(虚构)
饭卡编码(绑定)
轨迹节点(岗位定位)
常驻时间段(刷卡时间)
假Id注册(模拟登录)
医疗信息接入点(备用)
“你帮我打通饭卡系统。”
“在充值通道植入‘身份残片’,让这些白工在打饭时被系统记录为‘非流通编号个体’。”
“只要这一环通了,我就能构建一整套‘影子编号体系’。”
“从记录、轨迹、打卡、医疗,到考勤。”
“哪怕只有一天,系统也会‘认为他们存在过’。”
她盯着我良久,点头。
“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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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整整七天,我都在暗处奔走。
我借了老皮叔的手提终端,绕开监控区,在每个白工常驻岗位架设微型记录器。
这些记录器内含一个“行为代码发射模块”。
只要白工靠近,它就会生成一组带编号标识的“身份投影”,传回我的主机。
我称它们为:
“影像人”。
每一个“影像人”,都来自一个真实的白工,但他们只存在于我构建的“第二系统”中。
没有主账号、没有身份证、没有工龄。
但有——编号。
比如:
q-w-001,q-w-002,q-w-003……
我设定每人每日两次出现,两次打饭,间隔六小时。
再以算法补足其“作业路径”,生成完整轨迹图。
这套轨迹图会以“未登记个体行为样本”名义上传至“行为预测接口”,混入正式工行为模型中。
也就是说:
他们在这个系统里,第一次“作为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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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我将名单整理成册:
共计48人,男32,女16,年龄分布18-45岁不等。
全部曾出现在高危岗位。
全部无系统编号。
全部从未获得医疗或薪酬记录。
我在名单封面写了一行字:
“净空·非正轨编号残册第一版”。
阿妹接过册子时,手指微微颤抖。
她轻声说:“我也给他们起了名字。”
“不是你这些编号,而是真正的名字。”
我一怔。
她递给我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她手写的:
江启
何慢
林婉儿
阿真
魏初
宋渡
周浅……
我盯着这些字,眼睛一酸。
“他们真的有名字。”
她点头。
“他们只是被世界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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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坐在床头,翻着这两张纸,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我急忙收起册子,藏进床垫。
门外是皮叔。
他递给我一包烟,低声说:
“你是不是做了点不该做的事?”
我愣了。
他缓缓说:
“今天早上有人查我的仓库,说我收留‘私编码工’。”
“你要小心。”
“厂里……盯上你了。”
我点头:“谢谢。”
他忽然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
“但你记住。”
“你做的事,不是错。”
“只是危险。”
“可我们——要是连危险的事都不做了,就真的完了。”
“我们,会变成真正的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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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走皮叔后,心口跳得厉害。
我知道自己走到了边缘。
但我没停。
那晚,我把48个“影像人”统一打包成一个“测试模型”,上传至外部服务器,用林瑶留下的方式远程备份。
临发送前,我加了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请帮我发布它。”
“这些人,曾经存在。”
“就算你不认识他们,也请记住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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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编号。
他们是名字。
他们,是人。
不是变量,不是空栏。
不是系统的影子。
他们——只是想活一次。
而我,想让他们活下来。
哪怕只是数据。
哪怕只是代号。
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