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主管!!”
薛云这边刚从城墙走了下来,迎面便撞上了匆忙赶来的黄动与周绍。
“两位好久不见了。”
薛云微微颌首,脸上都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薛主管,刚才下官听闻戎人打来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黄动没有寒暄客套,心思都放在了戎人上面。
虽然之前薛云帮助他们成功击败了进攻平峒县的戎人大军。
可平峒县自身同样损失惨重,若是戎人大军卷土重来。
他是一点守住的把握都没有了,所以也无怪乎他如此焦急。
“放心,戎人已经撤走了,他们本来便是来攻打平峒县的,而是奉命来追杀我们的。”
薛云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随后便介绍起了身旁的卫超,“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神捷军主帅卫宣将军之子,卫超校尉是也。”
“什么?”
黄动得知戎人撤去后心里悬着的石头都终于落了下来,可在薛云介绍了身旁年轻陌生人的身份后,他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下官平峒县县丞黄动见过卫校尉。”
等到反应过来,他连忙拉着周绍向对方恭敬问候。
虽然两人互不统属,但论及身份地位,卫超都称得上他们遥不可及的存在。
“两位不必多礼。”
卫超抱拳回礼,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将门子弟的傲慢,反而还显得格外谦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还要劳烦黄县丞安置一下我们带来的弟兄们,顺道多准备一些吃的。”
看到黄动谨小慎微的姿态,若是自己把郑伦带过来介绍一番,岂不是要吓坏他了?
不过薛云倒没有这方面的恶趣味,何况郑伦醒来后便找上了卫超,说什么都要和卫超他们待在一起。
估计是薛云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唯恐他嫌弃自己累赘抛弃在半路上。
“是下官疏忽了,还请薛主管与卫校尉这边走,周捕头,麻烦你去安置下两位带来的兵马。”
黄动忙不迭地便邀请薛云他们离开,同时不忘叮嘱交代了周绍一声。
“是!”
这种场合下基本没有周绍说话的地方,只能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不多时。
黄动带着他们来到了县衙的后堂,这里是专门提供给县令及县令家眷居住的地方。
可惜县令县尉都先后战死,县令家眷早在三年前便回了老家。
因此县衙后堂都暂时成为了县丞黄动的居所。
县衙里没看到多少文书吏员,大多都死在了抵抗戎人的入侵下。
甚至连后堂负责饮食起居的都只有一对老年夫妻,而他们都是县令沐福留下来的长随。
眼下兵荒马乱,即便他们想要将沐福骨灰带回家乡都办不到。
对此黄动不得不留下了他们,只等着什么时候戎人离开了北境,再让他们带走沐福的骨灰回家。
“敢问薛主管,您不是一直在东山府么?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上了戎人?”
趁着老夫妻准备餐食的时候,待到他们来到大堂里坐定,心里有无数疑惑的黄动都忍不住开口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薛云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言简意赅地讲述起了前因后果。
只是他却有意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魏帝的行踪下落。
虽然他和郑伦讨论过这方面的事情,问题是郑伦又没有跟随他们前往鹿津,哪里知道后续具体发生的情况。
“没想到薛都尉这一行如此凶险,换作是在下的话恐怕都已凶多吉少了。”
这也是卫超第一次听说,要知道逃亡路上他们可没有闲心与多余的时间聊这些。
“原来幽都府已经陷落了么……”
由于关注点不同,黄动听后人都变得有些失魂落魄。
年纪轻轻便当上县丞的他非常清楚幽都府的陷落意味着什么。
北境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
平峒县和东山郡要完了。
这是第二个蹦出来的想法。
大魏社稷也可能要完了。
这是第三个想法。
“黄县丞,幽都府的陷落已成定局,不久的将来戎人势必会重组大军攻打东山郡,到时候平峒县都难以幸免……”
薛云自然知道黄动心里大概在想些什么,但还是有心提醒了一下。
进攻东山郡的道路无非是经由三河平峒这条道。
按照戎人睚眦必报的性格。
他敢肯定,戎人绝对不会放过平峒县。
偏偏薛云又不可能和之前一样率兵驰援。
毕竟相较于平峒县,东山府无疑更为重要。
他必须集中全部兵力方有可能抵挡住戎人的进攻。
“……不知薛主管有何指教?”
黄动顿时面露苦涩,他当然知道一旦戎人重新打来,平峒县必然首当其冲。
问题是他又没有原来县令沐福与薛云的威望,而城内百姓更是死伤惨重。
哪怕所有人死战到底恐怕都抵挡不住戎人大军的进攻了。
“当初我不是给你们留了不少马么?用它们带着全县百姓都迁移到东山府吧。”
薛云想都没想便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当初他在三河县便处理过类似的情况。
“问题是东山府会收留我们么?”
黄动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如果东山府不同意接收他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何况人离乡贱。
哪怕东山府收留了他们,到时候他们又如何过活?
“放心吧,东山府会收留你们的,郭郡丞可是非常仁厚的。”
远在平峒县的黄动自然不知道东山府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眼前的薛云早已成为了东山府的实际掌权者。
“那一切都拜托薛主管了。”
听到薛云平静却蕴含着自信的话语,黄动都下意识相信了对方。
由于连续多日的亡命赶路,再加上断粮了两天,战士们的身体都早已不堪重负。
为此薛云特意在平峒县多休整了一天。
随后他们便带上补充的干粮饮水重新踏上了前往东山府的道路。
至于黄动和县里的百姓还要多准备几天才能出发。
平峒县的百姓和三河县的百姓不同。
虽然同样有故土难离的情绪,可他们终究是与戎人血战过的,深知平峒县陷落后他们的下场。
何况有薛云的担保,也不怕到时候去了东山府没人照应。
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有薛云的带领下,东山府是一定能击败戎人大军的。
回程的时候。
途径高岳家的时候,高岳特意找上薛云打算回家探望一下老父。
这一路下来。
经过与戎人大大小小的厮杀战斗后,他的性子都比之前沉稳了一些。
可能也与跟随在他身边的家丁只剩下两个有关。
耽搁了小半天的时间。
重新迎接高岳归队后,薛云他们之后一路顺利回到了东山府。
在薛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戒严解除的东山府都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起码敞开的城门处都能看到稀稀疏疏来往的人流。
薛云他们回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引发了一阵骚乱。
好在城墙上下的守卫们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随后一边汇报给留守的柳何他们,一边派人来迎接他们的归来。
跟着薛云进城的时候。
卫超明显能感觉到城内士卒以及百姓们对薛云的崇敬。
好像他才是这座郡府的主人一样。
可惜进城没多久。
薛云便让一个叫钱大勇的人安排他们落脚的地方。
彼此都顺理成章地分了开来。
“薛都尉,您可算回来了。”
见到薛云最高兴的莫过于柳何他们。
除了卫超他们外,柳何注意到薛云带出去的两百骑兵回来后都只剩下了一半。
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们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样的凶险。
总而言之。
活着回来就好了。
“喊上周林韩双他们,今晚我有事和你们说。”
薛云拍了拍柳何的肩膀,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赵二牛他们呢?”
柳何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接着问了句。
“一起喊上吧,再加上个余贵。”
薛云想了想道。
如今可以称得上他心腹的,只有最初随他回到东山郡的徐虎与柳何他们。
而赵二牛钱大勇虽然是后来者,但多次随他出生入死,也算勉强成为了他能信重的手下。
余贵同理。
这回要不是有余贵敏锐的感知力,他们能否平安回来都是个问题。
“好,不知薛都尉打算安排在哪里见面?”
“……醉红楼吧。”
薛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个地方。
“啊?都尉你确定么?”
柳何听后都呆愣了一下。
他在东山府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醉红楼是什么地方。
“没错,就这么决定了。”
薛云点点头,眼看天色还早,他便打算先行回府上洗去这些时日的劳累与污秽。
再者。
说到醉红楼,他又如何会忘了软禁在府上的郭守孝。
“属下遵命!”
柳何不知道薛云为何坚定要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醉红楼,但他相信对方这么做肯定他的道理,干脆也不再多言。
回到府上。
鸠占鹊巢的薛云在府里仆役的服侍下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同时全身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物。
他来到一处有人把守的庭院。
进门便看到郭守孝在庭院里与一个年轻女子在棋盘上对弈。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生得清丽脱俗,仪态优雅,宛如画中仙子临尘。
薛云自然知道她是谁。
郭守孝的侄女,郭胜拼死保护的小姐。
郭雨禾。
自从他接手郭守孝的府邸后,他并没有让人去打搅郭守孝的女眷们。
其中郭雨禾便一直在后院深居简出,鲜少露面。
但这不代表薛云没有见过她。
在他眼里,郭雨禾的性子过于清冷寡淡,外表看着很美,人却跟个木头一样无趣。
“你先下去吧,我和郭大人有事要说。”
薛云不识字,更看不懂棋,也不懂得什么是风雅。
来到他们面前后,他便直接朝着认真下棋的郭雨禾语气漠然道。
“是,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郭雨禾抬起头,目光空洞无神地看了薛云一眼,旋即举止端庄地起身告退离开。
“可惜了老夫的一盘好棋。”
自从遭到薛云软禁后,郭守孝人都闲得要发霉了。
好在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薛云都会给他个薄面答应下来。
比如让侄女陪他下棋。
“幽都府陷落了。”
薛云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郭守孝的对面。
“……是吗?这一天比我想象中的来得要快。”
郭守孝一听,收拾棋盘棋子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不止如此,我也大概知道了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薛云继续说道。
“陛下在哪里?”
郭守孝猛地抬头看向薛云。
“陛下可能从鹿津渡口乘船逃到了海外的岛屿之上。”
薛云没有藏着掖着,反正他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海外岛屿么?是了,也只有走海上才会音讯全无,连戎人都找不到。”
郭守孝沉默片刻开始喃喃自语。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如果陛下确定在海外岛屿,那么陛下很大可能会等到戎人撤军后才回来,据说是其他方向的海路走不通。”
薛云仔细观察着郭守孝的变化。
“……不妨和我仔细说说你这次离开东山府的所有经历吧,或许有些问题我可以帮你解答。”
郭守孝深深地看了薛云一眼。
“这要从我们来到一处无名小镇开始说起……”
时间还早,薛云非常干脆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直至说到天都快暗下来后才堪堪说完。
“我今晚还有事处理,你也不妨回去消化一下我带来的消息,那么明天再见。”
薛云可没有忘记他还要和柳何他们见面,丢下这句话后,当即果断起身离开。
而郭守孝坐在棋盘前一动不动,即便夜幕降临后依然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清冷如幽泉的声音响起,算是将他终于拉回神来。
“伯父,该吃饭了。”
原来是郭雨禾提着食盒来到了他的面前。
“放在这里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郭守孝轻叹口气摆了摆手。
“伯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莫非是那人又为难您了?”
郭雨禾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可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
“没有,只是我预感到了天下即将大乱的征兆才会如此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