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庄子里还有多少能动的男丁?带上绳索、钩爪、火把、伤药!立刻集合!老赵,你带几个人去准备干粮和姜汤,用皮囊装好!岩青,去把我的‘断山’刀拿来!”
苏明远雷厉风行的命令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厅内的颓丧和绝望。赵叔和几个庄丁立刻应声而去。苏岩青看着父亲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心和深藏的焦灼,一股热血也涌了上来:“是!爹!”
很快,竹溪庄园能调动的十几个精壮男丁全部集合完毕,个个神情肃穆,手持火把、绳索、柴刀等物。苏明远亲自检查装备,他背上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山刀“断山”,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都听好了!”苏明远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穿透雨幕,“救人如救火!路险,心要齐!相互照应,胆大更要心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活着去,更要活着把人带回来!出发!”
“是!”众人齐声应喝,声震雨夜。
一行人举着火把,如同一条在黑暗中倔强前行的火龙,再次冲入了茫茫雨幕,向着后山那几乎被遗忘的“一线天”险径进发。苏明远一马当先,步伐沉稳有力,苏岩青紧随其后,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决心。
山洞里,火堆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苏月禾添上最后几根柴火,看着它们噼啪作响,顽强地燃烧着最后的光和热。韩牧野依旧深陷在高热昏沉之中,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灼热和困难,脸颊的潮红退去一些,却透出一种不祥的青白。苏月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她不断用所剩无几的冷水为他擦拭,喂他喝水,但他的体温始终降不下来,嘴唇干裂得更厉害,意识也似乎沉得更深了。
她摸着他的脉搏,那跳动的频率快而无力,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药篓里只有一些外用的伤药,对内腑高烧毫无作用。
“牧野……你醒醒……别吓我……”苏月禾的声音带着哭腔,贴在他耳边低唤,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你不能食言……陌儿还在等你回家做纸鸢……爹爹……石头他们一定在找我们了……你再撑一撑……求你了……”
就在这时,洞外似乎传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不再是单调的雨声和水声,而是……隐约的、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声音穿透雨幕和山体的阻隔,虽然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急切的穿透力!
“……月……禾……!”
“阿姐!……”
“……韩……庄……主……!”
“……夫人……!”
是爹爹!是岩青!还有庄子里的人!他们找来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月禾的防线!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得更急,不顾一切地朝着洞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回应:“爹——!我在这里——!山洞里——!牧野也在——!我们在这里——!”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长时间的缺水而嘶哑不堪,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又奋力穿透雨幕向外扩散。
洞外,艰难跋涉在“一线天”险径上的搜寻队伍猛地停住了脚步!
“停!听!”苏明远竖起手掌,示意所有人噤声,他侧耳凝神,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扫视着下方漆黑的山坳。风雨声中,那隐约的、仿佛幻觉般的回应,似乎是从下方偏左的某个方向传来!
“是姐姐的声音!我听到了!是姐姐!”苏岩青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下方,“在那边!肯定在那边!”
“快!往那边去!小心脚下!”苏明远精神大振,立刻指挥队伍改变方向,沿着更加陡峭湿滑的山坡向下探索。火把的光芒在风雨中摇曳,艰难地撕开浓重的黑暗。
路,异常难行。湿滑的岩石,盘根错节的树根,深不见底的泥潭,每一步都险象环生。突然,一个眼尖的年轻庄丁指着下方一处被泥水冲刷过的灌木丛喊道:“看!那里!有布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根被撕裂的、沾满泥污的青色布条,正挂在荆棘丛上,在风雨中飘摇!那颜色,正是苏月禾今日所穿衣物的颜色!
“是夫人的!”赵叔激动地喊道。
“快!顺着这个方向找!”苏明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布条既是线索,也预示着可能的危险。
又往下艰难地搜寻了一段,前方领路的猎户庄丁突然停住,指着下方一处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的岩壁,惊喜地低呼:“庄主!是庄主他们!看!那里!火光!有火光从岩壁缝里透出来!”
果然!在下方不远处的陡峭岩壁底部,一处被藤蔓和滚落石块部分遮掩的地方,隐隐透出橘红色的、温暖跳动的火光!在漆黑冰冷的雨夜里,这一点微光,如同指路的星辰!
“山洞!是猎户山洞!”苏岩青狂喜,“姐他们一定在里面!”
“快!放绳索!下去!”苏明远当机立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几个身手敏捷的庄丁立刻在坚固的大树上固定好绳索,将一端抛下陡崖。
苏岩青第一个抓住绳索,迫不及待地向下滑去。苏明远紧随其后,动作虽不如年轻人迅捷,却异常沉稳。赵叔和其他人也依次跟上。
当苏岩青的双脚终于踏上洞口外那块相对平坦的泥泞地面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泥石堵住大半、仅容一人弯腰进出的洞口缝隙,以及缝隙内透出的温暖火光!
他毫不犹豫地拨开藤蔓,朝着洞口嘶声大喊:“姐——!姐夫——!是你们吗?爹来了!我们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担忧。
洞内,正紧紧抱着韩牧野、一遍遍呼唤他名字的苏月禾,猛地抬起头!她清晰地听到了洞外那熟悉无比的呼喊!是弟弟岩青!是爹爹!
巨大的希望和委屈瞬间决堤!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喊出来:“岩青——!爹——!我们在这里!快进来!牧野……牧野他不好了!”
听到洞内传来的带着哭腔的回应,尤其是那句“牧野他不好了”,洞外的苏明远和苏岩青父子心头剧震!
“快!清理洞口!”苏明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威严。
几个壮丁立刻上前,用柴刀和手奋力清理堵在洞口的泥石和断枝。苏岩青更是心急如焚,直接用双手去扒拉那些湿冷的石块和泥土,指甲瞬间翻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很快,洞口被清理出一个足够一人弯腰通行的通道。苏岩青第一个迫不及待地弯腰钻了进去!
温暖的、带着柴烟和草药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火光跳跃着,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苏岩青的目光瞬间定格在火堆旁——他的姐姐苏月禾,形容憔悴,脸色苍白,发丝凌乱,衣袍沾满泥污,左脚踝处包扎着布条,高高肿起。
而她怀中,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韩牧野!韩牧野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只有那紧握着苏月禾手腕的手,还透着一丝执拗的力量。
“姐!姐夫!”苏岩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心痛,猛地扑了过去。
紧随其后钻进山洞的苏明远,看到这一幕,身形猛地一晃!这位历经风霜、一向沉稳如山的老者,此刻眼中也瞬间涌上了泪光。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布满老茧的大手第一时间探向韩牧野的颈脉,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高热不退,脉象浮乱虚滑……旧伤怕是引发了内症……”苏明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沉重的忧虑,但他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无比坚毅,“不能再耽搁了!岩青!搭把手,小心点,把牧野扶到我背上!月禾,你怎么样?能走吗?”
“爹,我……我能坚持!”苏月禾看到父亲和弟弟,心中大定,强忍着脚踝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用力点头,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希望和委屈的泪水。
苏岩青小心地掰开韩牧野紧握着姐姐的手,那力道之大让他心惊,和苏明远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韩牧野扶起,让他伏在父亲宽厚坚实的背上。苏明远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托住女婿的身体,仿佛托住了千钧重担。
“赵叔!搭个简易担架!月禾的脚伤了!”苏明远沉声吩咐。
洞外的赵叔等人早已准备好,迅速用带来的绳索和砍下的坚韧树枝绑扎成一个简易担架。
“走!立刻下山!”苏明远背着韩牧野,率先钻出山洞。苏岩青和另一个庄丁小心地将苏月禾扶上担架。
一行人举着火把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