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推动一分,心脏就像被细针反复穿刺。
签下去,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可想起秦羽方才的嘴脸,想起这三年的拉扯,她又不得不狠下心。
笔尖落下的瞬间,陆知彦忽然低吟了一声,头偏过来蹭了蹭她的肩,酒气混着沉水檀香将她裹住。
温穗浑身一僵,几乎要松开手,却在瞥见他轻轻蹙起的眉头时,咬着牙用力按了下去。
歪歪扭扭的“陆知彦”三字在纸上晕开,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迅速抽回手,将协议书胡乱塞进包里。
拨通秦羽电话时,她情绪已经调整平静,淡声道:“来饭店门口接他。”
她知道秦羽就等在附近。
果然不出所料,几乎是挂断电话的下一秒,秦羽就从街对面出现,敲响车窗。
温穗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她看向秦羽那双妖冶又清纯的眼睛,眉尾漫不经心地挑了挑。
秦羽看到副驾驶熟睡的陆知彦,脸色微变,有些恼怒地瞪了温穗一眼,“你把他怎么了?”
温穗没看她,摆手示意她把陆知彦扶出去。
秦羽咬了咬后槽牙,打电话又喊来周芙,两个人把陆知彦扶进另一辆车的后座。
周芙看着温穗,欲言又止,但还是在秦羽的驱赶下去开车。
而秦羽站在原地,目光冷漠地盯着温穗,低低嗤了声:“装哑巴吗?”
“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去伺候好他,跑来跟我对峙有什么意思?”温穗双手握住方向盘,面无表情道:“但你跟秦笙笙有点不一样,你比她聪明。”
秦羽双手散漫环胸,“温穗,大家都是同样的人,你又比我高尚到哪去呢?”
温穗嘴角一勾,笑意不达眼底。
车门砰地关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秦羽站在原地眯起眼睛,心里升起些许疑惑。
温穗今晚突然过来找陆知彦到底干了什么?
思考不出答案,她转身回到车上,吩咐周芙开车回陆家老宅。
她眸光温情脉脉地描摹着男人安静沉睡的眉目,想要和陆知彦并肩的心愈发坚定。
没人可以从她手里抢走喜欢的人。
小三生的杂种妹妹不行,顶替她位置的贱人更不可能。
温穗发动车子,车载导航报出机场方向。
她踩下油门,后视镜里的城市灯火渐次退成模糊的光带。
车内还残留着男人身上浓烈的混合气息,她按下内循环,将属于他的味道一点点抽离,就好像这几个月,一点点将那个人剥离出她的生活。
离婚协议书被他随意扔在副驾座位上,签名栏的三个字歪歪扭扭,笔画间透着她强行按压的力道。
她扫了眼协议书,沉默得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片。
车内最后一丝属于陆知彦的气息被吹散干净。
机场大厅的落地窗外还是墨色天光,温峥背着双肩包站在路旁,脖子擦伤结了薄痂。
温穗没空把协议书寄给律师,直接塞进温峥包里。
“都处理好了?”温峥接过包,拉好拉链上车。
温穗没说话。
兄妹俩继续往里开,然后把车留在机场。
她只是仰头望向远处安检口的指示牌,瞳眸在顶灯下显得有些涣散。
广播响起等级提醒,她才迈开步子。
踏入机舱时,温穗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机场,好像在提醒她某个确凿无疑的事实。
陆知彦的名字落了款,他们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终于要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被彻底抛在身后了。
“别想了。”
一只宽厚大掌盖在脑袋上,带着滚烫温度,胡乱揉搓她的头发。
温穗难得没有立即拍开他的手。
“二哥,”她低声开口:“我好像丢了点东西。”
温峥反问:“很重要吗?要不让阿筠帮你找到寄去港城?”
温穗一顿,随即轻轻摇头,“不重要了。”
两人找到位置,温穗扣上安全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消息。
她删掉通讯录里置顶的名字,指尖划过删除键的刹那,胸腔里那片麻木忽然泛起细微波澜。
不是痛,是某种紧绷太久的弦骤然断裂后的空茫,和释然。
飞机落地港城,晨曦争穿过云层洒在停机坪上。
温穗跟着温峥走出机舱,热带独有的湿热空气瞬间包裹过来,黏得人皮肤发紧。
两人一路无话地坐车回温家别墅。
客厅里,温父温宏业坐在米白色沙发里看早报,银灰色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黑框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嘴角噙着惯常的儒雅笑容。
丝毫看不出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
而沙发另一端的温母苏曼,正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碗里燕窝,一身奢牌睡袍松垮地披着,手指祖母绿戒指在光线下泛着幽光。
两兄妹回家的动静不小,一路过来都有佣人喊少爷小姐的,自然引起两人注意。
只是温宏业依旧淡定看报,苏曼则掀起眼皮,精心打理过的卷发下,那双打量儿女的杏眸里,浮现明晃晃的审视。
她扫了他们一眼,溢出声轻哼,继续喝完燕窝,把碗递给佣人,又接过手帕擦拭着。
温穗被找回来几年,一直很少出现在亲生父母面前。
整个富贵雍容的空间里突兀地多出她这只平平无奇的丑小鸭,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温峥没比她好到哪去,在父母跟前一向能忍就忍。
可他们这次回来是为了温荣月,总不能僵持着半句话不说。
于是他扯扯嘴角,笑着向父母问好:“爸、妈,早啊。”
苏曼将手帕扔给佣人,不接话。
温宏业见状略微宠溺地问了句:“今早早餐不合胃口?”
“没啊,”苏曼示意佣人过来扶自己,“就是见到两衰仔,没胃口了。”
温宏业放下早报,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我帮你约了杨太逛街,你去睡个回笼觉,醒来刚好去赴约啦。”
苏曼顿时被哄好,喜笑颜开道:“好啊,还是老公你最懂我。”
夫妻俩一唱一和,完全将儿子女儿晾在一旁。
直到他们聊够家常,苏曼离开客厅,温宏业才慢悠悠地转过眼,透过金丝眼镜直视他们,故作困惑地问:“好端端怎么突然跑回家啊?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