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混杂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弗提团长正低头处理着文件,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窗外,是王都灰蒙蒙的天空,高耸的城墙在远处若隐若现。
伊莉莎助理站在弗提的办公桌前,脊背挺直。
她的手中原本拿着一份薄薄的公文,此刻却从另一个略显厚重的文件袋里抽出了一份新的报告,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生怕惊扰了室内的宁静。
她将报告的第一页递给弗提,声音沉稳而清晰:
“目前罗塞之墙内,几个影响力最大的粮食供应商名单,以及保密科对他们背后势力的最新追踪结果。”
“根据保密科之前的记录,他们的贵族源头基本都在王都,同时其中,分别有两家背后属于奥古斯特和维瑟尔家族。”
奥古斯特和维瑟尔。这两个名字像两块沉重的石头,落在弗提的心头。
他们是王都根深蒂固的老牌贵族,影响力遍及各个领域,包括民生必需的粮食供应,其触手之广,甚至能影响到最底层士兵的口粮。
弗提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抬了抬眼皮,示意伊莉莎继续。
“几年前原本仅有两家大型粮商掌控着罗塞区的粮食流通,后面经过其他贵族的打压和拉拢,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幕后操作,到现在,已经发展壮大到五家了。”
伊莉莎的语气平静,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弗提团长的眉毛不自觉地挑起。
这不仅仅是市场份额的变动,更是权力版图悄无声息的挪移,在巨人威胁日益加剧的当下,内部的稳定远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奥古斯特?维瑟尔?老熟人了。”弗提团长仰起头,后背轻轻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目光深邃地落在伊莉莎的脸上。
他食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然后果断地下达指令。
“行,这五家的情况都摸清楚。越详细越好,包括他们的资金流向、主要客户、以及最近的人员变动。伊莉莎,你亲自盯着这件事。”
伊莉莎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离开,她的身体微微转向弗提,像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直到弗提点头确认后,她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对了,团长,还有卡拉尼斯区传来的情报。”
弗提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重新聚焦在她身上。“说吧。”
“埃尔文长官和格里沙先生,已经抵达卡拉尼斯区,和调查兵团的主力部队汇合完毕了。”
伊莉莎语速稍快了一些。
“比预计的时间要快一些到。”弗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仿佛能透过厚重的墙壁看到遥远的战场。
这意味着前线能够更快地展开行动。
“根据调查兵团的报告,东部瓮城在短暂涌入一批巨人后,之后可能是因为人群都聚集到其他区域,对巨人的吸引减退了些。”
“这为调查兵团提供了一个短暂的窗口期。他们已经根据这个报告,制定好了本次夺回玛利亚东部瓮城的详细计划。”
伊莉莎边说边将另一份卷宗递了过去,里面是手绘的战术部署图和详细的兵力配置。
弗提接过地图,展开审视,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不愧是埃尔文。
“另外,利威尔兵长那边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们已经找到疑似凯尼·阿克曼的藏身地点了。”
弗提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半秒,他抬头望向伊莉莎,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太了解凯尼这个人了,狡猾、狠戾、行动诡秘,绝非束手就擒之辈。
这好消息背后,必然伴随着一场硬仗。
“嗯,知道了,派遣一些精锐人员过去支援。”弗提很快收敛了心绪,声音依旧沉着,以他对凯尼的了解,这次行动绝不会轻松。“还有其他事情么?”
“目前没有了。”伊莉莎合上文件夹,双手自然下垂,放在小腹上,姿态优雅而专业。
“行,你先去忙吧。”弗提摆了摆手。
伊莉莎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倾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致敬之后,便轻声退出了办公室。
门外,雷纳德少尉正准备敲门,他的手已经抬到一半,见到伊莉莎出来,连忙收回手,侧开半步,让伊莉莎先行。
伊莉莎冲他微笑示意,小声问了声好,便匆匆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雷纳德走进办公室,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有力:“团长,我来了。”
弗提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正好,有两件事要你去做一下。
第一件,协助伊莉莎助理,摸清楚罗塞粮食的情况,包括那五家粮商的底细,这件事刻不容缓。”
弗提稍稍停顿,目光锐利地盯着雷纳德:“另外一件事……”
弗提压低了声音,凑近雷纳德耳语了几句,雷纳德的表情从严肃变得有些凝重,但随即又恢复了坚定,眼中闪烁着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雷纳德在办公室里待的时间很短,不到五分钟便又匆匆出来,脚步比来时更加急促,显然弗提团长交代了极为紧急且重要的任务。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很快消失在议政大楼那古老而庄重的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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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街的入口,一道微弱的光线从上方倾泻而下,勉强照亮了石阶上斑驳的苔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潮湿、霉味和腐朽的独特气息,这是属于这片被世人遗忘的角落的专属味道。
利威尔兵长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而肃穆,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灰眸却如同鹰隼般,死死盯着下方延伸的无尽黑暗。
这里是他从小到大生存的地方,每一个扭曲的巷道,每一块湿滑的砖石,都刻印着记忆的碎片——熟悉却又陌生,带着腐朽的气息和挣扎的痕迹。
往昔的贫困、挣扎、以及与凯尼的那些日子,如同走马灯般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凯尼,你会在那里么?”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在他心头快速闪过,只在眼底掀起微不可察的波澜。
下一秒,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冰冷的气息在湿润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随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步,沉稳地踏入了那片混沌的深渊。
在他身后,调查兵团的精锐小队成员,以及弗提团长特别调派过来支援的宪兵团精锐,紧随而下。
他们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被黑暗吞噬。
与上方王都那份刻意营造的干净整洁、秩序井然的景象截然不同,地下街的环境还是一如既往的——脏,乱,充斥着贫瘠与绝望的气息。
街道两旁的简陋房屋歪歪斜斜,屋顶上布满了锈迹斑斑的排水管,窗户大多紧闭,偶尔透出微弱的油灯光芒,如同黑暗中垂死挣扎的眼睛。
远处,那些从地底深处拔地而起、直插穹顶的巨大石柱,在幽暗中呈现出扭曲而诡异的轮廓,它们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骨骼,沉默地矗立着,见证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发生的一切。
队伍行走在潮湿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垃圾、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地面泥泞不堪。沿街两侧的阴暗巷口,偶尔有黑影一闪而过。
一些藏匿在阴影中的目光,贪婪、警惕、或是带着一丝恶意,时不时地扫向这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利威尔的眼神如刀,不带一丝温度地回敬着这些不怀好意的窥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那些企图窥探的视线不得不迅速收敛,没人敢真正上前挑衅。
利威尔的目标明确而坚定——他童年时,曾与库谢尔和凯尼一同居住的那间简陋小屋。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他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块地方的与众不同。
与周边区域的嘈杂和散漫相比,这片狭窄的区域变得更为死寂,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队伍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一股隐约的、令人骨寒毛竖的杀气,如同无形的风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感官周围,直觉告诉他,他距离目标已经非常近了。
他没有任何迟疑,骤然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同时做出散开、寻找掩体的指示。
身后的成员训练有素,迅速地寻找掩护,手中的枪械也已蓄势待发,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利威尔没有等待,他手臂一振,立体机动装置的勾爪瞬间弹出,精准地勾住一栋高耸建筑的结构。
身体在喷射的气流声中快速脱离地面,以一种诡异而迅捷的角度,几乎擦着屋顶掠过,绕过一座被风雨侵蚀的巨大烟囱。
就在他绕过烟囱的那一刹那,他冰冷的视线便捕捉到了藏匿在烟囱后方的人影——一个手持枪械,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
那一刻,利威尔心中对凯尼就在此地的猜测,得到了百分之百的确认。
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勾爪破空而至的细微声响,猛地抬头看向利威尔,眼神中闪过极致的震惊和错愕,显然没想到利威尔会从这个角度出现。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手枪的枪口还未完全指向利威尔,就被后者一记蕴含着千钧之力的踢击,狠狠地踹中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人身体失控,像个破布娃娃般惨叫着滑落屋顶,最终重重地摔在下方一堆脏乱的干草堆里,激起一阵灰尘和草屑。
利威尔的身体并没有丝毫停顿,他手中的勾爪再次释放,喷射着白烟的气体将他猛地向前推进。
他就像一道黑色闪电,在晦暗的地下街上空划过一道弧线,以无法阻挡之势,朝着他曾经居住的那间、此刻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房子——目标之地,疾速飞去。
隔着远远的,利威尔的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刀,精准地锁定了那间记忆深处的破旧屋子。
在昏暗的地下街光线里,他看到一个身影正闲散地坐在屋子前的石凳上,那姿态,那轮廓,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狂放与危险。
“凯——尼!!”
咆哮声撕裂了地下街的死寂,带着刀刃般的凛冽,穿透层层叠叠的腐朽空气,从利威尔高速飞掠的身后骤然爆发。
那声音,不仅仅是呼唤,更是一种宣战,一种多年恩怨的爆发。
凯尼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霍然上抬,捕捉到了半空中那道黑色残影,以及那声穿透力极强的怒吼。
他那张常年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变为无奈的恼火。
“弗提啊弗提,你可真是……狗娘养的。”
凯尼低声咒骂了几句,带着几分对老对手的无可奈何和一丝被“惊喜”打扰的不悦。
他知道,能让利威尔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必然是王都那边的情报渗透。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身体重心几乎都在另一条完好的腿上,每次移动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显然那条腿伤势不轻,但脸上那股轻蔑一切的自信,却丝毫未减。
他从身旁的破旧木桌上拿起那顶标志性的黑色礼帽,慢条斯理地戴在头顶,帽檐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接着,他伸出手,熟练而自然地调整着自己身上绑着的立体机动装置的皮带和气罐,发出几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无所谓了。”凯尼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自言自语道,“一条腿,我也照样能把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打得满地找牙。”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紧紧盯着利威尔疾速飞来的方向,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
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街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戏谑:
“我可教过你不能这么莽撞呢,小鬼!这么急着送死,可不是一个合格的阿克曼会做的事!!”
他的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动了。
在利威尔的勾爪尚未完全抵达之前,凯尼已然抢先一步,手腕翻转,两道勾爪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如同毒蛇般破空而出,直指利威尔的飞行轨迹。
利威尔的瞳孔骤然紧缩,身形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扭曲,刀刃几乎是擦着勾爪的尖端,勉强砍出了一道反作用力,金属撞击的火花在暗处一闪而逝。
这一下,虽然没有直接击中,却成功地阻碍了利威尔的惯性,让他的速度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偏离了原本笔直的路径。
然而,此刻的利威尔,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急迫。
他的速度虽然受阻,但他的视线已然清楚地捕捉到了凯尼那张被昏暗光线勾勒出的脸庞——那张带着疤痕和刀刻般皱纹的脸,那双深邃而又熟悉的眼睛。是的,就是他。
那个把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又教会他如何在绝境中生存的男人。
当凯尼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利威尔心中那股盘旋了许久的压抑和不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彻底地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