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侯兄弟的傲慢,极大刺激了武恩的虚荣。
在他的意象中,是没人敢对自己这个天子近臣,如此“无礼”的!
但殊不知,他今儿面对的,那可是曾经也雄霸一时的枭雄啊;
人家不光自带着一股,称王称霸的傲骨英风,而且看在“皇帝的份上”,还真一点都没跟他客气呢!
况且,李淮也太知道当今这位天子了。倘若从这个阉人的口中,令其嗅到了哪怕就一点的不同寻常,也会加重对自己的疑心与钳制的。
但武恩怎知这些。
他只感觉太没面子了。而慑于主人的炎威,又不敢如之何;只好收敛了下气焰,忍气吞声地随在兄弟俩后面。
可等进入大厅,他就不肯再忍了!——抢先望正中席上一站,拉长着脸喊道了声:“卫国候李淮接旨!”
李淮不慌不忙的解下佩剑,递与旁边的李兴,淡淡的应了声:“陛下!”
武恩知道他与苏天隆,都有免跪的特权,只可清了清喉咙说:“陛下口谕:朕闻李太夫人欲赴京谢恩,特免她入宫朝拜,并赐龙头拐杖一支、白壁一双、宫绢十匹、金华二朵以示皇恩,钦此!”
李淮微一敛衽:“臣代家母,谢陛下隆恩!”
武恩一摆手。
几个小内侍立刻捧来礼物。
李淮命李雷接过,即刻送往后堂、请母亲过目。
大太监随即又一拉脸,说:“哪个是李月郎?”
李淮一愕:“月郎乃是舍弟,找他何干?”
武恩笑道:“李侯爷,非关咱家之事,是陛下另有口谕一道:请您带这个弟弟,即刻进宫一趟!”
李淮大惑不解:萧闵什么事又找上月郎了呢?不会真的从上官父子那儿,听到有关他的”什么风声了吧!
想到这里,试探的问道:“阁下乃陛下近臣,可否方便透露一下:让舍弟进宫,所为何事?”
武恩见卫侯的语气趋缓,得意地卖个关子说:“侯爷无需问,奴才知道也不敢说的,这是规矩!”
李淮笑了笑,瞅一眼旁边的李兴;
李兴急忙将早准备好的一盘金子托出来,递与武恩说:“一点薄礼,是侯爷请公公赏下人的。”
武恩立刻换了个脸色,向李淮堆笑道:“奴才是什么人,敢收侯爷的礼!”
李淮一笑。
李兴随即将金子递与武恩的亲随,然后退下。
武恩这下不光面子有了,还得了里子,不觉心花怒放!急忙故作神秘的低声笑道:“侯爷既然这么看得起奴才,咱家也只有甘冒罪责、向您透露一二了!”
“请说。”
“要说,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大喜事呢!——是陛下听说,令弟深通胡语,特召他去破译楼兰国书的;而且此事若成,高了不敢说、这四品五品的前程是稳了。”
李淮一怔,矢口否认道:“舍弟懂得胡语?本侯缘何不知呢,也许是有人多事、道听途说罢!呃,……本侯有劳你上复陛下:还是另请贤明为妥!”
武恩怀抱拂尘略一躬身:“侯爷也知道,咱家只是个跑腿儿的,这样的话我可不敢乱说!何况空穴不能来风,行与不行的、好歹先请三公子走一趟吧,又没什么打紧!”
卫侯沉思了一下,只好答应说:“那么你先行一步,本侯带舍弟随后就来!”
武恩点头:“侯爷请便!”
然后就招呼人出了厅堂,上马扬长而去。
送走武恩,卫侯旋即返回大厅,命李兴去后面叫来月郎说:“三弟,你真的懂什么楼兰语?”
李蓟被问的一头雾水:“不知兄长此话,从何说起呢?”
李淮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缓缓说道:“刚才宫里传下话来,指名要你去通译国书。自古无风不起浪的,他们若无缘无故,怎会特地找到你呢?”
李蓟想了想说:“小弟确实不晓得什么楼兰语啊!不过在经过御街口时,我看到有一张用日文书写的皇榜,而看守之人,好像也提到过了什么楼兰。”
“日文?”李淮更加新奇了,也更加怀疑起月郎的来历:“所谓日文是什么东西,……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是为兄不知道的呢?”
李蓟浅浅一笑:“什么什么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兄长,您怎么忽然问起来了这个?”
李淮凝望着弟弟纯净的眼神,不由也淡然一笑:“没什么。只因天子传旨要你进宫,反把我也弄紧张了!”
于是就把武恩传旨,让弟弟进宫通译楼兰国书的事,告诉了月郎。
李蓟一皱眉。
李淮按剑起身,安抚弟弟说:“没事的。你已易容,没人再认识从前的你。但入宫以后,倘若见到那个与你一模一样的皇帝、切不可大惊小怪,更不可莽撞行事!”
李蓟一咬牙,猛一点头说:“……是,兄长!”
“再有。按照武恩的说法,此次皇榜是许有官禄的;即便你真的破解了上面文字,也切不可为官!”
李蓟微一凝眸:“可是兄长,虽然小弟也不屑为官,但这不正是接近狗皇帝的好机会吗?”
卫侯猛然回身!
刹那间,一缕不安的情绪在心头掠过。——他突然后悔,给月郎虚构那个“复仇”的故事了:倘若这个纯白如纸的弟弟,在见到“仇人”后失控可怎么办?
心念急转之下,他面色忽然变的严厉:“三弟重情重义,本来做什么、为兄都不拦你的,但你有没想过:一旦做事不密,会给母亲,给这个家族带来什么吗?”
李蓟愕然!
李淮轻轻一咬牙:“为兄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等想好了,就去御街前等我!”
说完转身,先回花厅禀明母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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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番街又称“东市”,既是整个京城的中心、又是万国荟萃的繁华之地。
所以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波斯商户、名商巨贾,也不乏一些绅士名流。就连李淮的卫侯府,也坐落在这里。
不过相对于侯府的偏远,阿檀所在的生药铺,真正是“近水楼台”了!
她潜伏在这里,既可以第一时间获取魏国“最新消息的发布”,又可以密切监视从这里经过的各色人物;然后与阿狸在茶楼的“小消息”一综合,就是一条完整而精准的绝密情报了!
这样一个“秘密情报基地”的选择,得自美智子的授意。因为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有只黑鸽专门给阿檀送来蝎皇指令。
而就在昨天,她居然还传来了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近似“和尚”的奇装男子,面貌身材极其英俊壮硕;在画的下面,又加缀了一行“密语”:
特にこのひと人を留意して、彼は李樾亭といいます。(特别要留意这个人,他叫李樾亭。)
“叶纶,——叶纶!”
正在柜上算账的赵待诏,忽然发现了徒弟神不守舍的样儿,陡生不悦。
“叶纶”阿檀,急忙将眸光、从路口槐荫下的李蓟身上拽回:“什么事,……师父?”
“做我们这行,最首要就是‘认真’俩字。要知道:写错一个字、抓错一味药,事关的可就是人命呵!”
“是,徒儿晓得了!”
阿檀心不在焉的说着,连忙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检认药盒里的每一味药材。但是眼角眉梢,依旧死死地盯住了树荫下的月郎。
因为她发现:这人的头发虽说不是太长,一副和尚还俗不久的样子,与画中人有所差异,但面部轮廓还是相仿的,也许蝎皇的画中也有错误呢?
而且最最重要的,他就是早间那个唯一能读懂皇榜的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