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长收住铁鞭,看也不看黑衣人和那名女子。他右手将铁鞭倒握,与左手一合朝马清行了一个礼:“农田大恩不言谢,兄弟如何称呼?”
马清一直担心被那名曲将认出,因此一直低着头。眼看屯长和黑衣人要同归于尽,他又站在距离屯长最近的左后方,情急之下出手相救。他不想杀黑衣人,便用刀背挡下了黑衣人的鋋。
此时见农田给自己行礼,马清只得也将刀柄反握,手捂住鎏金环首。他担心自己的声音被那个曲将认出,两手一合低声从喉咙里变着声道:“马清。”
对农田还礼后,马清又装作将刀插了两次才插进刀鞘。他煞费苦心地装,却还是感觉到了那个曲将眯缝眼睛中的狐疑。
地上的黑衣男子昂起头,俊俏的脸煞白,又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他张了张嘴,发出水在喉咙里翻滚的声音,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眼一闭,头就垂在了女子的右手小臂上。
“阿荣兄弟。”“荣哥。”两名被绑的黑衣人使劲摇着身体,无奈分别被两名士兵拖住,无法前进一步。
“放开他们。”张方薄薄嘴唇上的细胡子轻轻动了动,脸上毫无表情。
四名士兵松了手,却不敢完全放开,紧紧跟在两名黑衣人身后。
持铩的那位肩宽体阔,一脸刚毅,一来到那个叫阿荣的尸体旁就跪了下去。他低头看着尸体惨白的脸,咧开大嘴哭喊:“兄弟。”
另一位是个胖子,一身黑衣将身体裹得紧紧的,虽然跪在地上却由于肚子肥大弯不下腰,便直着腰张大嘴哭喊:“荣哥,你醒醒啊,你不要走。”眼泪就像溢出的井水一样往脸颊下涌。
女子却既不哭也不喊,她将男子的头轻轻放在地上,抬起头来,清丽的瓜子脸上落着两行晶莹的泪痕。
女子狠狠地咬着嘴唇,扬起了脸。
马清也想看清楚这女子的模样,微微抬头。女子的眼睛扫在马清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
这女子虽然戴着黑头巾,却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她高高的鼻梁,弯弯眉毛,只是惨白的脸色和红红的眼睛破坏了她的美感,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美丽的女鬼一样。
她咬着嘴唇,两道细眉蹙在一起,血红的眼睛瞪着马清。马清满是内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得朝她微微翘了翘两个嘴角,算是歉意。
女子的眼光鄙夷地从马清脸上扫过,又将目光落到了农田脸上,冷冷道:“你叫农田,我记住你了。”
农田双手将铁鞭抱在胸前,鼻孔中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女子的眼睛从曲将脸上扫过。曲将倒提长槊,眯缝着眼睛,吹了一下垂到眼睛的额发。
女子的眼睛又停在张方脸上,惨笑一声:“姓张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右手从左手抓过一口刀,横刀就往脖子上抹。
“小妹。”持铩的黑衣人大叫。另一个也喊:“小姐。”
“挡”女子的刀抹在了六尺槊头上。
曲将抢先伸出槊头挡住了女子的刀。
女子的左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刀柄被反握在手中。她举刀使劲朝自己的胸口刺去,同时闭上了双眼。
只听“铛”的一声,她感觉手心一麻,刀脱了手,她睁开双眼。打掉她阿荣哥手中鋋的那位长相俊俏的士兵,手中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弧。
女子一双秀目怨恨地看了马清一眼,左手一把抓住槊头,右手刀又往脖子抹去。
“啊。”持铩的黑衣人凄厉地大喊起来。
“刷”槊头从女子左手抽出。女子动作灵敏,她的手就像弹簧一样离开了槊刃,白嫩纤细的手掌只留下一道红印。饶是如此,她的身体却失去了平衡,她本能地用左手掌去撑地,右手的刀改变了轨迹。
“铛”女子的刀被铁鞭割开。农田伸左手抓住女子的右手腕。女子使劲想抽出手腕,却动不了半毫。她低头一口咬住农田的左手腕。
农田张大嘴巴“啊”大叫起来。他右手扔掉铁鞭,张开蒲扇般的巴掌,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像鹰爪一般抓住女子的左右脸颊。
女子白嫩的脸在农田粗黑的大手掌里变了形,她不得不松开了小口。农田的手腕上出现了一圈整齐的红红的血印。
农田黑脸成了猪肝色,他鼓着金鱼一样的眼睛,抡起西瓜一样大的拳头就朝女子的脸上砸。
“好了。”张方道。他已经起身到了案桌前方。
农田的拳头化成了巴掌。大巴掌一包住女子握刀的手,就像抹晾衣杆一样,一把就夺下了女子手中的刀。
两名士兵拿着绳子过来,一人抓住女子的一只手臂反绑起来。
“都督,已经结束了。”一位戴黑色巾帻、身穿皂色大领口,衣袖宽大的文官出现在门口。
马清这才注意到,帐外已经没有了打斗的声音。从这个人在这么准确的时间进来报告推测,他应该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马清觉得他的报告有点奇怪,便抬起眼珠子朝他仔细看。那个文官长得精瘦,脸上好像就是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似的,眼睛显得特别突出又特别大,看起来是个精明人。
“多少人?”张方背着手问。
“一共三十四个,死了九个,五个受伤,二十个活的。”
“弟兄们呢?”
“死了三十二个,伤了四十三个。”
持铩的那位高大的黑衣人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我柴家人都……”“啪啪”他的话音未落,脸上被曲将打了两巴掌。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呸”黑衣人朝曲长啐了一口,“你要是不杀了我,老子要把你破腹挖心喂狗。”
曲将盯着黑衣人眯缝了一下眼睛,握着长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腕上也露出根根青筋。
黑衣人更加兴起:“杀我啊,不敢啊,老子可要杀你。”
“刷”黑衣人的黑头巾被农田一把摘了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张方好像没有看见这一幕,他伸手指了指地上两具尸体,手背朝文官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