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
杀人?
余幼嘉沉默一息,不动声色的抓住了原本已经搁置在柜台上的果盒:
“怎还有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儿?”
“那杀人的张三被抓起来没有?他孩子又怎么办,又安排去了何处?”
那伙计估计也是难得清闲,有人问,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下聊:
“可不是嘛,骇人的紧。”
“那张三到现在也没被抓到,孩子也不知所踪,想来是借着前两日流民劫掠那阵功夫,两父子早就跑了,不然这几日官兵设卡戒备,他没死也得狠狠褪上一层皮。”
余幼嘉闻言也是几不可查的点头认同,但她想了想,却又问道:
“前掌柜是什么时候死的?流民进城劫掠之前吗?有无可能是流民杀人碰巧嫁祸?”
伙计本还在哈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嫁祸!就在这间客栈,就在那扇门....喏,二楼那扇,那本是前一位掌柜给自己留的屋子,原先可是不少人都瞧清楚了——两日前,张三提着后院柴房里的柴刀踹开门,直接将掌柜给乱刀砍死了!”
“当时血就流了一地,那张三猎户出身,还有些身手,旁人拦都拦不住,所以才没当场抓住人,还被人跳窗跑了......”
“这位小娘子,你到底是认识掌柜还是认识张三啊?”
“先前可是不少人都亲眼瞧见的事情,板上钉钉,辩无可辩,你怎么这几句话说的,倒像是偏袒那丧良心的猎户似的?”
余幼嘉思索着,没言语,五郎倒是受不了这指责,争辩道:
“你说谁认识杀了人的犯人呢!”
“你空口白牙还敢污蔑我亲姐姐......我要报官抓你!”
五郎那小崽子模样顿时逗乐了伙计,原先伙计面上的疑惑消散了不少,逗笑道:
“好好好,你去报官,你瞧瞧官府抓不抓我。”
五郎哼唧了几声,到底是没有说话,气鼓鼓的拉着余幼嘉往外走去。
两人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出来后五郎才发现一件事,暗暗喊糟:
“......咱们的果盒没留下。”
余幼嘉也看了看手里的果盒:
“算了,没事。”
“我本也是因为张三曾夸过这客栈的掌柜,又觉得此处人来人往,所以才准备送上一份吃食试吃,但现在张三和掌柜既然都不在,且客栈生意大不如前,那就算了。”
五郎一愣:
“嘉姐真的认识那杀人的......”
余幼嘉脚下不停,一边带着五郎往外走,一边道:
“不止我认识,你也见过的,咱们先前在城门口摆摊......三娘一直护着的田鼠和兔子就是那猎户卖的。”
五郎闻言恍然,依稀间确实是记起有这么个人来,但他无论怎么细想,也只记得一个模糊的长相,更不知姓名。
他有些疑惑,斟酌着问道:
“这人......从前似乎也是努力过日子的人,怎么突然杀人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上一次见的时候,那人似乎还因为蒋掌柜恶有恶报被人砍断了一只手而叫好呢?
余幼嘉没有回答,她的疑惑,一点不比五郎更少。
以至于原先说五郎若没有想出答案便还要揍五郎的事儿也没想起来。
两姐弟就这么沿着客栈旁的道路无声前行。
五郎不敢打搅阿姐,生怕自己想不出答案又要挨揍,而余幼嘉则是思索着这两盒没有给出去的果盒又该送去何处。
两人路过客栈旁一条幽暗的深巷时,本在沉思的余幼嘉正巧抬起头,鬼使神差的往内里瞧了一眼。
这深巷,余幼嘉从前分明来过。
上次来时,张三拎着脏桶,满面希冀的同余幼嘉说起了境况,说起了以后......
而这次,余幼嘉也隐约从深巷深处,看到了一道模糊又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余幼嘉脚步一顿,旋即改变了方向,往深巷里走了几步。
五郎见此而大骇:
“嘉姐!?”
刚刚那春芳郎前小巷的变故难道还不够吗?
怎么还往深巷里面钻?
余幼嘉拍了拍五郎的肩,顺势将手中两个果盒递给了对方,示意他往巷外走:
“你去巷口等我就好。”
五郎哪里肯,死活不肯往外走。
余幼嘉无法,只得就站住了脚步,张口直接低声唤道:
“张三,是你吗?”
这声音惊动了凝滞许久的黑暗。
浓稠不化的阴影中,有一道晃动蹒跚的人影逐渐向余幼嘉逼近。
五郎几欲尖叫,却被余幼嘉捂住了嘴。
那人影许是瞧出了五郎脸上的惊恐神色,停在了十余步之外。
巷口的光亮无法穿透黑暗,至多只能让余幼嘉看清那人自胸腹以下的模样。
那人还是穿着那件满是补丁的破衣裳,袖口,腿脚处都短了一节布料,腰后别着柴刀,手上有不少冻疮老茧,一看就是干惯活计的老把式......
一切都和余幼嘉印象里差不多。
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如今那件破衣裳上,沾染了大片大片暗红的干涸血迹。
“余小娘子......?”
那声音比从前要更干涸沙哑,嘲哳难听的厉害,还带着些许不确定。
余幼嘉仔细辨认出了声音确实是张三不假,却也被那大片刺目的血迹提醒,将五郎不动声色的往后推了推:
“你怎么在这儿?”
五郎和余幼嘉的视野差不多,被推搡却仍不肯自己一个人独自逃跑,死死拖着余幼嘉的手臂,意图将自家阿姐一起带走。
余幼嘉有问,那声音便操持着一口沙哑声音老实的答:
“......我杀人了。”
“不少人在找我,城门口有官兵,到处都有官兵,我根本跑不远.......”
“这几日只能靠着从前捕猎时的把式,攀在客栈后院的屋顶上......但我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我如今已经攀不住,就下来躲在这儿......”
余幼嘉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巷道旁的高檐顶,旋即才道:
“我刚刚进过客栈了,听了些许你的事.......所以你一直待在这间客栈周围没走?”
“你原先不是说那个掌柜是个好人吗?缘何杀他?”
那声音这次没回。
余幼嘉等了几息,只得问道:
“你孩子呢?”
“你杀了人,你孩子怎么办?”
诚然,余幼嘉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可依她的脾性,未到水落石出,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回,那声音回答了,且回答的很快:
“.......死了。”
“被那狗畜生掌柜和其他人害死了。”
“所以,我才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