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晕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暖黄,许栀正伏案修复着一件珐琅彩瓷,放大镜下,细如发丝的裂纹正被粘合剂一点点填补。
殷霁珩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卷竹简密信,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他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递过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夜郎国的使团七日后抵京。”他展开密信,指尖点在西域图上某处,“陛下命我加强朱雀街防务。”
许栀手中的镊子突然一颤,她摘下眼镜,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殷霁珩。
“夜郎?”她猛地抬头,“你是说……西南那个夜郎?”
殷霁珩挑眉:“你知道?”
许栀脑中顿时思绪纷飞。
几天前她还在博物馆看到过整理好的孙浩然的诗稿。
这位刑部侍郎晚年就是隐居了夜郎,写下“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的千古名句,夜郎国景色很美,山岭成群,在孙浩然的笔下,更是动人。
他还不只一次称呼夜郎为桃源,后期他转变成田园山水派诗人,就是因着搬到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地方。
不过……想到孙浩然那咋呼模样,她还是有些意外——真的是这样一个家伙写出了那么多流传千古的诗篇吗?
“许栀?”殷霁珩轻唤。
“啊……没事,”她迅速收敛心神,“我只是在听到一直存在于诗篇里的国家时有点激动和意外罢了。”
殷霁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多问:“到时候会有一个接风宴,陛下要我参加,所以到时候我带点饭菜来给你放冰箱,你要是饿了记得吃……”
“知道了,”许栀点头,刚要转身埋头于修复工作,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接风宴……是皇亲国戚都得出席吧?”
殷霁珩点点头。
“那是不是按理说,我也要出席的。”
他继续点头。
“那你在和我交代什么?”许栀困惑地看着他,“我陪你去就好了呀。”
“但你不是忙着吗?”殷霁珩微微皱眉,“再回去参加宴会,我怕你更累。”
“宴会罢了,反正就是坐着吃饭,况且……”许栀指了指他,“哪有新婚夫妇成亲之后还不一起出席晚宴的,那得被人笑话吧?”
殷霁珩愣了愣,很快失笑着点头:“好好好,都看你决定。”
许栀很快又笑着说:“你说你怎么,老是想那么多,都快变成一个老妈子了。”
“老妈子?”
“唔,就是像个操心的嬷嬷一样,”许栀这样解释着,“况且我这样在现代使唤你,是不是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
“你可是靖王殿下,”许栀敲了敲桌子,“从小到大应该都只有你使唤别人的份,现在却这样照顾我,任我使唤,真的可以吗?”
“我说过栀栀,”殷霁珩端坐起身,目光灼灼,“我这样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可以?最好是你之后都只使唤我一个人。”
这人的小心思也是压根不藏。
到了宴会这日,皇宫灯火通明,丝竹声声。
许栀随殷霁珩入席时,敏锐地注意到女眷席上一道刺骨的目光。
不远处,苏安怡一身红艳艳的宫装,正假笑着与身旁贵妇攀谈。
自孟宴卿被幽禁后,这位侯夫人倒是越发活跃了。
“您说的是。”苏安怡点点头,余光落在不远处的许栀身上。
那妇人看了眼许栀,又上下打量了孤单一人的苏安怡,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闹剧,不免眼神一变,掩唇一笑。
“武安侯夫人,你家侯爷还好吗?”另外一位妇人心思不明地开口发问道。
苏安怡一愣,很快笑着回答:“不劳您操心,他好着呢。”
“那就好,”那妇人笑了笑,“应该是当时犯糊涂了,夫人你也得抓紧些,趁着他还在府上,多看着点,把这男人的心啊,牢牢握在自己手上,这样就不用担心发生那样的事了!”
苏安怡笑得牵强地听着,心里藏了许多不满,但都没有一一吐出。
要是以前,她哪里用收这样的委屈?
“这样,我有些小法子可以帮你抓住侯爷的心,你看你要不要试试?”那妇人凑到苏安怡身边,笑得很是妩媚。
苏安怡听出她话中含义,无非就是说她抓不住孟宴卿的心,这才让他犯了糊涂跑去抢别人的亲。
她不语,只是维持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心底把孟宴卿和许栀都咒了不知多少遍。
而比起她现在这个费力社交讨好的委屈模样,许栀相对来说就光鲜亮丽得多了,她跟在靖王身边,朝她问好的都是权贵,一个个还在背地里商量着如何讨好她呢。
“瞧她那样子,”大长公主凑过来低语,“真是狼狈,你可得小心点她。”
许栀刚要回应,礼官突然高唱:“夜郎国使臣到!”
数十名异域装扮的使者缓步入殿,为首的托着个漂亮的宝匣。
当匣盖开启的瞬间,满殿哗然。
月光海蓝宝石雕琢的冠冕静静躺在光洁漂亮的绸缎上,宝石在烛火灯盏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闪烁间似乎围着发冠转。冠身用了璀璨的金丝缠绕,似乎是海浪纹,每一处转折都镶嵌着细小珍珠,工艺精妙,连见多识广的皇帝都为之微微倾身。
“此乃我夜郎国镇国之宝,”使者恭敬道,“名为碧海潮生冠,现愿献予陛下,喻两国情谊似海深。”
许栀一下子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顶头冠。
她不久前还在博物馆的限定展览上看到过这个,当时便被震撼过一回了,如今完全看到崭新的古代珍宝时,头一回觉得来到这个时代太值得了。
许栀职业病发作,忍不住小声赞叹:“金丝是冷锻的,这种柔韧度……”
殷霁珩在案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珍宝开始轮流传看。当宝冠传到女眷席时,一名绿衣宫女捧着托盘缓步而来。许栀正低头整理衣袖,忽然听到那宫女开口:“王妃也看看吧,”
她点点头,很快抬头,谁知恰好看见那宫女“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