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武安侯府的车驾刚过去。”夜云突然来报,“在府门前停了半晌。”
许栀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走到窗前,恰好看见苏安怡的朱轮马车缓缓驶离。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脂粉都盖不住黑如锅底的脸。而靖王府门前,几位一品诰命夫人的车驾正堵得水泄不通,仆从们捧着礼盒跟在后边。
“真讽刺。”许栀轻声道,“三个月前,这几个人还在背后和苏安怡骂我妖女。”
殷霁珩忽然从她身后走来,与她并肩而立,手臂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现在她们改骂你恃才傲物了。”
他低笑着指向礼单某处:“你看,林尚书夫人送的和田玉镯,是去年苏安怡生辰时她显摆过的。”
许栀突然转身,额头不小心撞到他的下巴。殷霁珩嘶了一声,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对不起,”许栀绞着手指,眼神闪躲,“我有个想法。”
她托腮站在窗边:“我让古物司的匠人分级接待古董,这样可以发挥个人所长,也更好激发他们精进技术,这样哪怕我有天……”
“哪怕什么?”
许栀语塞。她原本想说“哪怕我走了”,可话到嘴边却像堵了团棉花,说不出来了。
这几个月来,她刻意不去想那个迟早要做的决定。如果继续在这里待着,是不是会重蹈覆辙?而她的古董店名声也已经打出去了,早就不需要去贩售些大周王朝的物件了。况且,她还……
“哪怕忙不过来时,也有人能接手。”她最终扯着嘴角笑着改口,却看见殷霁珩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暮色渐沉时,许栀独自在公寓书房内整理着修复笔记。
“奇怪,我手机去哪儿了?”她懊恼万分地四处找寻,浑身上下的兜摸了个遍,也没瞧见她的手机。
“丢三落四的……”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从书房走出,谁知一抬眼,就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侧对着她站着,手里亮着的正是她的手机,而殷霁珩的面色却不太好,周围气温骤降,仿佛随时能结冰。
许栀心中咯噔一下,脑中似有一道电流划过。
糟了。
殷霁珩转头看她,收敛了那份不悦与低压,抬手将手机递过去,上面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许老师,大英博物馆的邀约已确认,请尽快回复行程安排。
“找手机吗?”殷霁珩面色平静,半垂着眼睛看她,“刚刚在沙发缝里看见它亮了,刚拿出来。”
许栀嗓子发干,张了张嘴:“我……”
殷霁珩将手机递给她,神色平静得可怕:“刚刚传来的消息。”
他顿了顿:“饿了吗?刚好我前几天学会煮泡面……”
“你不问我吗?”兀然冒出的一声问句,打碎了殷霁珩佯装欢快的外壳。
他愣了愣,又笑着说:“如果你打算到时候告诉我,我不用问也会知道,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问了也没用。”
许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是收到过这封邮件,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抉择。
此刻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殷霁珩脸上,将他轮廓勾勒得格外锋利。
“没关系,你想吃什么?你不说就我选了。”
许栀看着那张温和的笑,一时浑身发冷。
“你……”她的声音微微发抖,“不拦我?”
殷霁珩忽然笑了。那笑容看得许栀心尖发疼,像是有人在上面狠狠拧了一把。
“我又不是孟宴卿,况且我答应过你,任卿来去。”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
话未说完,一旁的古铜镜忽然泛起涟漪。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快速上前,握着镜子又回到了王府中。
夜云似乎已经对忽然出现的王爷王妃见怪不怪了,他匆匆上前,附在殷霁珩耳边说了什么。
“……武安侯夫人在古物司闹事?”他眉头微蹙,转向许栀时又恢复平静,“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披上衣袍转身就走,却被许栀一把抓住他的袖角:“我也去。”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殷霁珩的袖子带着他的体温,被许栀攥紧在手中。许栀慌了神,慌忙松手,却见对方唇角微微扬起。
“好,”他解下自己的玄色斗篷披在她肩上,“喏,风大。”
古物司门前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街边渐渐点灯,照得整个大街分外敞亮。
许栀刚下马车,就听见苏安怡尖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般粗劣的仿品也敢充作真迹!”
进门便见一地狼藉,几个檀木展柜被推倒,碎瓷片散落开来各处。苏安怡正举着一只青瓷瓶往地上砸,手腕却被突然出现的殷霁珩牢牢钳住。
“武安侯夫人好大的火气,”他声音不重,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这只秘色瓷,价值堪比侯府一年的俸禄。”
苏安怡脸色煞白,恶狠狠地瞪着面前人。
许栀刚入内,瞧见满地狼藉不由得眉头紧锁,在心中暗暗计算损耗后,才抬眼看她。
苏安怡今日装扮异常朴素,发间只簪了支银钗,与从前珠光宝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本夫人不过是……”她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许栀肩上的玄色斗篷。
那可是男子制式,领口还绣着靖王府的暗纹。究竟是为何她能勾得了那么多男人?
许栀弯腰拾起一片瓷片:“尚书穆大人送来的越窑,胎质坚薄,釉色青翠。”
“谁要知道这些破烂从哪里来!”苏安怡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许栀,你以为赢了?”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疤痕,“你瞧瞧,这疤是你儿子用金簪划的!他说你才是侯府主母!”
满堂哗然。许栀胸口如遭重击,眼前浮现出孟煜那张脸。
“碧环!”苏安怡厉喝一声,碧环立刻捧上个锦盒,“这是煜儿昨日写的《孝经》,字字都在骂你无情无义!”
她将纸卷狠狠掷来,殷霁珩抬手挡下,却还是有边角扫过许栀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