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寨踞于层岩之上,晨雾未散,山藤如铁索垂挂,将山寨裹入青灰色的纱幕。宇文渊解下玄甲,仅着绣有寒梧纹的中衣,寒铁戟斜挎肩头,任山藤划过甲胄发出细碎声响。冯妙晴勒住胭脂马,惊鸿弓在掌心转出银弧:“这老贼倒会选地势,三面陡崖如刀削,唯有羊肠小道可通,真个‘一夫当关’。”
“关隘险固,难困民心。”宇文渊指尖抚过虎牙符,目光落在寨口倒悬的黑风旗上。旗角绣着断刀与麦穗,断刃处凝血般的赤线,分明是饥民揭竿的印记。行至寨门,弩箭挟着风声擦鬓而过,箭头系着粗麻纸条:“宇文渊独闯鹿寨,送头颅耶?送粮秣耶?”
他解下虎牙符掷于地,声如沉钟:“两者皆送。”话音未落,二十壮汉自山道跃出,手中兵器五花八门,却都缠着代表穷苦百姓的粗麻布条——那是被赋税逼得衣不蔽体的证明。石堡中步声如雷,杜伏威扶着断刀走出,刀疤纵横的面容映着晨雾,腰间牛皮袋窸窣作响,倒出的风干沙枣滚落满地。
“持节都督亲临,某当不起。”杜伏威上下打量,目光停在戟头璇玑锦囊,断刀突然出鞘,寒光直取面门。宇文渊横戟相迎,戟风过处,山雾聚成“义从都尉”官印虚影,映得断刀刃口微颤。“胡氏党羽已伏诛,幽州粮仓已开。”他解开甲胄,寒梧纹在晨露中若隐若现,“三万石粟米、千车胡盐,够弟兄们熬过冬雪。”
杜伏威瞳孔骤缩,忽忆起三月前劫的那车盐——救下的三百孩童尚在石堡咳嗽。他甩刀斩断悬旗绳索,黑风旗委地如困兽:“要我做你的先锋?”
“非先锋,乃同袍。”宇文渊拾旗,戟尖在旗面添上寒铁戟纹,断刀与寒梧并立,“义从都尉,掌幽州山林防务,胡汉百姓皆可在你的断刀下耕织。”他望向石堡内,苏绾正以鲛人血药囊为昏迷少女敷伤,“天机阁的药师能解寒毒,苍狼骑的商队能运粮秣。”
寨中忽起骚动,喽啰抬出杜伏威的妹妹,腕间断刀绳与他如出一辙。苏绾快步上前,药囊解开时异香扑鼻:“此药以狼毒草克星为引,三日可愈。”杜伏威喉头滚动,忽然抱拳及地,断刀顿地铿然:“杜某有三愿:保断刀旗不倒,胡汉同灶而食,若违民义,断刀反戈相向。”
宇文渊击掌大笑,虎牙符拍在石案:“断刀旗与寒梧旗同列飞虎营,共享军粮,共护山河!”暮色漫过山寨时,篝火第一次在鹿角寨燃起,喽啰们撕去破旧匪衣,换上绣着寒梧与断刀合纹的衣甲。杜伏威抚过戟身“破虏”二字,低声道:“十年前,柱国大将军的玄甲骑冒死送粮,我爹临终前说,看见寒梧纹,便是看见生路。”
夜风掠过寨墙,断刀旗与寒梧旗在石堡并肩招展。宇文渊望着冯妙晴教喽啰驯马,苏绾调试鹿角阵机关,忽然懂得:所谓收服,从不是靠官印与兵戈,而是让流离者看见,寒梧树下有荫蔽,破虏戟下无冤魂。
是夜,寒铁戟斜倚篝火,戟身映着杜伏威妹妹痊愈后的笑靥——那是比任何军功都璀璨的勋章。塞北风沙掠过鹿角寨,却带不走新立的飞虎营旗,断刀与寒梧交织的纹路,终将在边疆刻下“胡汉同耕”的誓言,让每一个百姓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播撒麦穗,守望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