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陉深处,玄冰池凝霜积玉,三尺坚冰下幽蓝流转,恍若太古玄玉嵌于寒山。千年雪参差生其间,红须摇曳如赤水精魂,勾连冰下暗流,织就寒潭秘境。王若雪踏冰爪而行,素襦外罩狼裘,袖中《千金方》残页朱砂犹新,“玄冰雪参,可续心脉”八字如烙,灼得掌心微烫。
忽闻冰面“咔嚓”脆响,蛛网状裂纹自足尖蔓延。苏绾的惊呼未落,冰窟已吞没素白身影。王若雪坠入寒潭时,犹将雪参护于怀中,指尖在冰壁勾连算筹纹路,那是宇文渊旧伤发作的时辰,每一道横折,皆凝着北疆霜雪的寒凉。
宇文渊至时,唯见素白头巾漂于冰裂处,寒铁戟应声斩落,戟风过处,冰层如碎玉飞溅。潭底寒雾弥漫,王若雪蜷缩如折翼惊鸿,唇色乌青似玄冰雕就,眉间冰晶凝结,比《孙子兵法》注疏更冷三分。他心口骤紧,当年雁门箭伤忽作,不及细查,破冰而入,刺骨寒水灌甲,却不及眸中惊痛万一。
“若雪!”臂弯收拢时,雪参红须正缠她腕间算筹,冰凉触感自掌心蔓延,竟比玄冰更侵心骨。冯妙晴燃篝火于岸,苏绾以天机炉化鲛人血为暖酒,火光映得冰面通红,却暖不了怀中人的肌骨。解她衣襟时,雪参红须顺寒气游走,恍若赤水精魂欲夺冰魄,忽忆起乌衣巷中,她曾言“狼毒需至阳之物镇之”。
“得罪了。”闭目运气,太武帝传下的“破虏心经”化作纯阳之火,掌心按于她心口,本是刚猛内功,此刻却如绕指柔肠,顺雪参脉络逐寸驱寒。王若雪昏迷中眉峰轻蹙,算筹自袖中滑落,上绘生辰八字——原来她早算定,需以他纯阳之体为引,方能续得冰魂。忽念藏书阁中,她于《盐铁论》夹梧桐叶,小楷“寒梧需暖,而我愿为薪”,此刻竟成谶语。
睫羽颤动时,宇文渊慌忙撤手,耳尖灼红如篝火焰苗。王若雪睁眼,见他额间冷汗混着冰水,衣襟半敞处刀疤狰狞,忽轻笑如玄冰初融:“公子内功,竟比算筹更通人心。”
“通什么心?”他别过脸,将狼皮裘裹紧她发间冰棱,指尖触到她腕间算筹的北斗纹路。
“通我必涉险,通你必相护。”她指尖抚过算筹,“天医星动,本就是你我命盘里的劫数。”
篝火噼啪,冯妙晴笑骂声混着狼嚎传来:“酸话留着暖酒!”苏绾抱来冰蚕被,见她面色转温,方敢近前:“再迟半刻,姑娘可要算自己的往生卦了。”
宇文渊望着她腕间算筹,忽觉洛阳璇玑图、乌衣盐引算、幽州破虏阵,皆化作她眸中星子,每一道纹路,皆是为他而刻。喉间微哑:“为何要涉此险?”
“因你是寒梧,而我——”她抬眸,篝火映得眼底流金,“是该为寒梧融冰的薪火。”
狼嚎声歇,飞虎营断刀旗猎猎作响。他忽然懂了,她的算筹从来不是冷硬兵法,是藏在数字后的温热,是明知冰窟危险,仍要为他撷取雪参的孤勇。
是夜,毡帐内雪参汤氤氲,碗底寒梧纹细如蚊睫,乃宇文渊亲手所刻。王若雪抚过算筹新刻“天医星动,寒梧逢春”,唇角微扬,如玄冰池底的雪参,终得暖阳轻吻。
帐外,寒铁戟斜倚月光,戟头双鹤钗与鲛人玉佩相叩,声如细雪落梅。宇文渊望她剪影,忽觉塞北风雪皆化春水,她眸中温热,早已融了千年玄冰,让寒梧枝头,终有春风暗度。
雪参幽香缠绕体温,在冰窟织就温柔罗网。王若雪梦中浅笑,似见寒梧生暖,而他掌心温度,终成她算筹之外,最动人的卦象——原来情之一字,从来不是星象推演,是冰窟下坠时,他眼中碎裂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