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斋深处的禅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
神尼与慈心师太相对而坐,宽大的僧袍也掩不住两人隆起的小腹。
往日里清冷平和的眉宇间,此刻都凝着几分焦灼。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华山那边的消息,你也听说了?”神尼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日来的怪病折磨,已让她损耗了不少心神。
慈心师太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念珠:“桃夭夭的病好了,是灼其华出手的。还有邪帝伏诛,柳岩走火入魔……这短短几日,江湖上的风波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烈。”
“桃夭夭能好,说明他的法子真能治这怪病。”神尼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传来的坠胀感越来越频繁,“可方才收到的消息说,灼其华杀了邪帝,又点破了柳岩的秘辛,此刻怕是已成了众矢之的。”
慈心师太眉头微蹙:“那些江湖人糊涂,可咱们不能糊涂,能解这怪病的,唯有灼其华一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若是他真在华山折了,咱们这肚子里的‘东西’,还有天下间那些同样受苦的人,难道就只能等死?”
神尼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管如何,江湖武林正道都在,华山之巅除魔卫道,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去一趟。”
“可慈航斋从不涉入江湖纷争……”慈心师太犹豫道,她们身为方外之人,早已立誓不问俗事。
“此非纷争,是救命。”神尼打断她,声音清亮了几分,“保住灼其华,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咱们自己,为了那些还在苦熬的人。再说……”
她想起数日前卜的一卦,卦象显示“魔星现世,善恶同途”,当时不解其意,此刻想来,或许指的便是灼其华——他虽身负魔功,却行了救命之事。
“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去。”神尼站起身,僧袍下摆扫过地面,“不必声张,悄悄去华山即可。不求别的,至少在关键时刻,能护他一命,让他有机会为咱们治病。”
慈心师太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简单收拾了行囊,趁着月色悄然离开了慈航斋。
夜色深沉,两道身影疾驰在通往华山的山道上,腹中的坠胀提醒着她们时间紧迫。
华山之巅的风云变幻,她们或许无法左右,却必须去争那一线生机——为自己,也为无数与她们同病相怜之人。
华山之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月辉透过云层洒在断壁残垣上,映得满地狼藉愈发森然。
神尼与慈心师太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山道尽头,两人敛去气息,目光快速扫过场中——灵悦等人正搀扶着伤员,血月与叶不凡站在一旁低声交谈,而灼其华则背对着她们,正与柳诗瑶说着什么,柳岩的尸体静静躺在不远处的石台上。
“看来来得不算晚。”慈心师太松了口气,刚要上前,却被神尼一把拉住。
神尼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灼其华身侧的阿妩身上,那女子一袭浅紫衣裙,正小心翼翼地扶着灼其华的手臂,宽大的裙摆下,赫然是与她们如出一辙的隆起小腹。
“孽障!”
一声低喝带着压抑的怒火,神尼周身的气息陡然暴涨,连月光都仿佛被这股怒意逼退了几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弟子,不仅私自下山卷入江湖纷争,竟还……竟还怀了身孕,与这身负魔功的灼其华纠缠在一起!
阿妩被这熟悉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当看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师、师父?慈心师太?你们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手慌乱地护住小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神尼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
而当她的目光扫过神尼与慈心师太同样隆起的肚子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慌乱瞬间被难以置信的诧异取代:“师父……您的肚子……”
怪不得!怪不得师父半年前突然宣布闭关,任谁求见都不允;怪不得每次传信回去,师父的回信都寥寥数语,只说“安好,勿念”。
原来……原来师父也染上了这怪病!
阿妩心头剧震,那些因私自下山、与灼其华亲近而产生的愧疚与恐惧,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得七零八落。
她看着师父震怒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师父哪里是在怒她私下山,分明是在怒她也遭了这罪,怒自己没能护好她!
“你还有脸问?”神尼快步上前,目光如刀刮过阿妩的小腹,声音里的痛心几乎要溢出来,“为师让你在庵中清修,你却私自下山,与这等……与他混在一起,如今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这怪病的苦楚,她深有体会,每次发作时的坠胀与绞痛,都像是在凌迟五脏六腑。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弟子也承受这份痛苦?
慈心师太连忙拉住激动的神尼,对阿妩沉声道:“阿妩,你可知错?”
阿妩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弟子知错,不该私下山。可师父,这病并非灼大哥所害,是……”
“住口!”神尼厉声打断她,目光转向灼其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便是你这魔头!若不是你,阿妩怎会卷入这些是非,怎会染上这怪病?”
灼其华转过身,看着怒气冲冲的神尼,又看看一脸无措的阿妩,眉头微蹙:“神尼,此事与阿妩无关,要算账,冲我来。”
“你以为老衲不敢?”神尼周身佛光隐现,显然动了真怒,“若不是看在你能解这怪病的份上,老衲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
场中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这两位慈航斋的高人一出现就剑拔弩张,更没想到阿妩竟是神尼的弟子,而她们师徒三人,竟都染上了这怪病。
阿妩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急得快哭了:“师父!您别冲动!灼大哥他是好人,是他一直在想办法解这怪病,桃夭夭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神尼动作一顿,怒火稍敛,却依旧冷冷地盯着灼其华:“他治好一人,便能抵消他害了无数人的罪孽?”
“害了无数人?”灼其华冷笑一声,“师太不妨问问柳诗瑶,问问那些被柳岩煽动的人,究竟是谁在构陷,是谁在借病害人。”
他的目光转向柳诗瑶,柳诗瑶会意,连忙上前一步,将柳岩如何利用怪病煽动江湖、如何执着于魔帝宝藏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世。
神尼听完,脸色稍缓,看向灼其华的眼神虽仍有敌意,却多了几分审视。
慈心师太趁机打圆场:“神尼,事已至此,先问清楚病情要紧。阿妩和咱们都等着他治病呢。”
神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冷冷道:“哼,暂且饶你一命。但若你敢对阿妩、对我们有半分不敬,老衲定不饶你!”
阿妩看着师父虽仍怒目,却已不再提“替天行道”,悄悄松了口气。
她看着师父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心头五味杂陈——师父是被怪病折磨,而他是真的有了身孕,着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