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潮气漫进窗缝,老吴蜷缩在沙发里,听着雨声敲打防盗网的节奏。茶几上的凉茶早已凉透,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木质桌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内侧,那里曾有藤蔓状的淤青,如今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条休眠的小蛇。
冰箱制冷的嗡鸣突然变得刺耳,老吴浑身一颤,手中的遥控器\"啪嗒\"掉在地上。当他弯腰去捡时,瞥见沙发底下闪过一抹银白色——那是根细长的羽毛,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他僵在原地,呼吸停滞,直到窗帘被风掀起,月光照亮羽毛边缘参差不齐的咬痕,才长舒一口气。那不过是楼下阿婆养的鹦鹉遗落的羽毛,他自嘲地笑笑,却发现掌心又沁出了冷汗。
晨跑的习惯是从第三个月开始养成的。起初,他只敢围着小区花坛转圈,听着广场舞的音乐和晨起的鸟鸣,感受真实的人间烟火。渐渐地,他开始沿着街道慢跑,路过早餐摊时买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看着油条在油锅里翻滚的金黄。当他第一次敢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时,山顶的云雾正缓缓散去,露出老樟树的轮廓,像极了那天夜里扭曲的怪物。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直到痛感驱散了脑海中的幻象。
深夜依旧是难以跨越的关卡。有时他会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又站在那个同心圆祭坛前,三黄鸡的眼睛变成幽绿色,藤蔓从腐叶下钻出缠住脚踝。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学会了在惊醒后立刻打开所有的灯,播放最吵闹的电视节目,让明亮的光线和嘈杂的人声填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慢慢地,惊醒的次数从每周三次变成两次,最后,当他在某个清晨自然醒来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完整地度过了一夜。
书架上多了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所有与那次经历相关的细节:从第一块飞石的落点,到祭坛上的符号形状,再到身体出现的诡异变化。老吴时常会翻开它,用红笔圈出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又在旁边写下新的感悟。在某一页的角落,他用钢笔重重写下一行字:\"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但至少我学会了不再主动靠近。\"
小镇上关于那座山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说在雾天见过顶着铁锅的身影,也有人声称听见了婴儿的哭声。每当这些议论飘进耳朵,老吴就会默默转身离开。他开始在阳台种满绿植,看着多肉植物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仙人掌开出淡黄色的小花。这些鲜活的生命让他重新感受到真实的触感,花盆里湿润的泥土味,逐渐取代了记忆中腐叶的腥气。
某个周末的傍晚,老吴站在阳台上晾晒衣服。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老樟树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柔和。一阵风吹过,晾衣绳上的衬衫轻轻摇晃,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恐惧中许下的承诺,想起那只消失在祭坛上的三黄鸡。但这一次,涌上心头的不再是彻骨的寒意,而是一种平静的释然。
夜幕降临时,老吴像往常一样检查门窗。路过穿衣镜时,他特意停下脚步,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那个眼神惊恐、满脸伤痕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目光沉稳的中年人,额角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岁月烙下的印记。他伸手关掉客厅的灯,黑暗中,唯有窗外的星光温柔地洒落,照亮了这个渐渐回归平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