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二年春,西苑精舍。
陈恪刚到精舍外,龙涎香的气息从半开的窗棂间渗出,混着春日特有的草木清香。
\"陈大人,这边请。\"吕芳的心腹太监冯保躬身引路,白净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陈恪微微颔首。
精舍内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严世蕃刻意提高的嗓音:\"...高阁老若真有良策,何不当面奏来?整日只会党同伐异,一件正事也做不成!\"
陈恪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场黑话解析》自动翻开:【当对方指责\"党同伐异\"时,通常意味着自己派系正占上风】。
冯保在门前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恪深吸一口气,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室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陈恪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高拱的浓眉拧成死结,徐阶嘴角挂着冰冷笑意,严世蕃的独眼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而张居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嘉靖帝高坐丹墀之上,杏黄道袍的广袖垂落如鹤翼。
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睛在陈恪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争吵的众人:\"吵完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精舍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恪看见严嵩枯瘦的手指在紫竹杖上收紧,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臣陈恪,叩见陛下。\"陈恪伏地行礼,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
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他数到七下,才听见嘉靖的声音:\"平身。\"
\"众卿没有良法。\"嘉靖的拂尘柄轻轻敲击金磬,\"陈卿可有良策丰裕国库?\"
严世蕃突然轻笑一声,蟒袍金线随着他倾身的动作闪闪发光:\"陈学士在浙江漕政上大显身手,想必...\"
\"此事臣许久之前就一直思量。\"陈恪不待他说完,声音清朗如玉磬相击,\"臣以为,开海,建市舶司,海上利润丰厚,以合适的商税,即可民不加赋,而充盈国库。\"
陈恪看见张居正的瞳孔骤然收缩,而高拱猛地揪了一把自己的胡须。
\"不妥。\"徐阶突然开口,声音却温和得像在讨论诗画,\"海禁乃祖制,岂可轻易更改?\"他抚了抚三缕长须,青色官袍下的肩膀微微放松,\"况且海域未清,开海等同于抱薪救火。\"
知乎收藏夹《徐阶话术解析》自动翻开:【当清流之首用\"祖制\"压人时,往往意味着他无法从实务层面反驳】。
高拱适时地搭腔,云雁补子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当年倭寇肆虐东南,死者十万计。如今汪直余孽未清,开海?怕是给倭寇送粮饷!\"
嘉靖的拂尘柄突然重重敲在金磬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陈卿,徐阁老说的话你听到了?\"
\"徐阁老的话臣明白。\"陈恪不慌不忙地拱手,\"臣以为,祖制之论臣早在漕粮改银时就已论过,此时却不再赘述。\"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倭寇盘踞问题,正是臣所要说的。\"
严嵩的紫竹杖在地上划出半圆:\"哦?陈学士有何高见?\"老人声音沙哑如钝刀刮骨,眼中却精光暴射。
\"如今卫所糜烂,胡部堂也不得不编练新军,又借客兵方可作战。\"陈恪的声音渐渐坚定,\"臣虽不才,愿往苏州,一为开海做准备,二来为陛下编练新军,肃清海域,传陛下圣明于四海。\"
精舍内落针可闻。陈恪知道自己的话像块石头,投入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政治漩涡。
他看见张居正的手指在案几下微微颤抖——这位未来的改革家太明白\"编练新军\"四字的分量。
严世蕃突然大笑,蟒袍上的金线随着他夸张的动作闪闪发光:\"好个陈子恒!胡宗宪在东南局势安稳,你如今竟要掣肘东南抗倭局势不成?\"
\"东楼!\"严嵩厉声打断,紫竹杖重重顿地。
陈恪心中冷笑。
严世蕃想暗示他染指兵权,却不知这正是说给嘉靖听的。
兵权对于天子来说,历来都是越多越好。
嘉靖的目光如实质般在陈恪脸上扫视。
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睛里,怀疑与期待交织。
陈恪坦然迎上那道目光,任由帝王审视自己的灵魂。
知乎问题《如何让多疑的君主信任你》下的高赞回答闪过:【当你无法证明忠诚时,请展示你的野心——但必须是君主能够掌控的那种】。
良久,嘉靖的嘴角微微上扬:\"陈卿赤诚,朕心甚慰。\"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拂尘柄,\"徐卿,你以为如何?\"
徐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陈恪知道这位老师陷入两难——反对意味着否定学生的才干,支持则违背清流一贯的保守立场。
\"陈学士才具过人。\"徐阶缓缓开口,声音如丝绸般柔滑,\"然东南局势复杂,非...\"
\"陛下!\"高拱突然打断,浓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开海牵涉甚广,一旦...\"
嘉靖的拂尘突然一摆,精舍内霎时寂静。
道冠上的金丝绦带无风自动,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流光。
\"朕意已决。\"嘉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若千钧,\"任陈恪为苏州知府,提前准备开海事宜,编练新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退下吧。\"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二十二条:\"陈恪对着虚空默念,\"当你获得梦寐以求的机会时,请记住——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