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的笑声被夜风吹散时，慕星黎的指尖还悬在半空。
她望着那片被毒雾腐蚀出焦痕的青石板，喉间泛起一丝腥甜——不是因为刚才的打斗，而是蚀月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根细针扎进了她的识海。
归墟宫殿的记忆突然翻涌。
三百年前，她被慕华安暗算坠下忘川，是那道白衣身影裹着清冽梅香将她捞起；他说“小狐狸莫怕”时，指尖温度比灵泉还暖；他替她渡灵力疗伤时，袖间坠着的青玉小兽，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在储物戒里发烫。
“星黎？”黎玄澈的掌心覆上她后颈，神族特有的温凉灵力顺着大椎穴渗入，将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
他垂眸看她泛白的唇，眉峰微蹙，“可是旧伤？”
慕星黎摇头，反手扣住他手腕：“师尊，他身上的气息……和归墟的恩人一样。”
黎玄澈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本已转身要御空，闻言又侧过身来，银蓝九尾在身后缓缓收拢，将两人裹进一团柔光里：“你确定？”
“确定。”慕星黎摸出腰间的追魂铃，铃身原本流转的月华突然凝成暗红，“刚才他退走时，铃上的感应纹动了。”
赤焰城方向的血腥味愈发浓烈，连月光都被染成了铁锈色。
黎玄澈握她的手紧了紧，九尾尖的神纹骤然亮起，带着两人如离弦之箭射向那片血色。
地底密室的入口藏在城隍庙的香案下。
慕星黎捏碎一枚破障符，青石板应声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黎玄澈抬手布了层结界，护着她的鼻息：“小心地脉异动。”
石阶尽头是座环形石室，四壁嵌着夜明珠，却照不亮中央那团漆黑。
二十根手臂粗的幽冥锁链从穹顶垂落，链身缠着暗红咒文，每根锁链都扎进地面的青金石阵图里，像巨兽的利齿咬着猎物。
“这不是天然封印。”黎玄澈走到阵边，指尖拂过锁链上的咒文，“这些是上古镇魔诀的变体，当年天枢战神平妖时用过。”
慕星黎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青金石，阵图突然泛起金光。
她手腕上的命契珠骤热，一串铭文从石中浮起，笔锋刚劲如剑：“若欲解此阵，需问昔日故人。”
“昔日故人？”慕星黎念出声，抬头时正撞进黎玄澈沉如寒潭的目光。
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命契珠，声音低得像风过深谷：“这铭文的笔意……和你前世刻在九重天阙的《破妄经》一样。”
前世？
慕星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前世记忆本就支离破碎，只记得自己是神族小殿下，后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坠忘川前最后一幕，是白衣恩人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试试命契珠。”黎玄澈将她的手按在阵眼上，“它本就是你我命魂所化，或许能引动记忆。”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慕星黎闭眼催动灵力。
命契珠突然发出蜂鸣，她的意识被拽入一片白雾里。
再睁眼时，她看见自己——或者说前世的自己，正站在同样的锁链前。
“阿黎，你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星黎转身，看见穿月白锦袍的男子。
他眉目清俊如墨画，腰间挂着和她储物戒里一模一样的青玉小兽，正指着锁链轻笑：“这锁链困不住真正的魔，困的是人心执念。”
“可他们说，这底下封印着上古血魔。”前世的慕星黎皱眉，“父君让我来看守。”
“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你自己。”男子抬手，指尖点在她心口，“你若信这是血魔，它便成魔；你若信这是劫数，它便成劫。”
“轰——”
现实中的石室突然震动，慕星黎猛地睁眼。
锁链上的咒文正在崩解，一道半透明的光影从阵眼升起，渐渐凝出月白锦袍的轮廓。
青玉小兽在他腰间摇晃，和她储物戒里的那枚发出共鸣。
“恩人？”慕星黎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黎玄澈的胸膛。
他的手臂立即横在她身前，九尾虚影在身后展开，将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光影抬眸，眼尾一点朱砂痣在夜明珠下泛着淡红：“小狐狸，别来无恙。”
慕星黎的指甲掐进掌心：“你不是恩人！你是冥渊的人！刚才蚀月身上的气息，和你一模一样！”
“我是谁重要么？”光影的手穿过她的肩膀，仿佛要触碰她的脸，“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相信自己的选择。”
话音未落，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青金石阵图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色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带着腐尸的腥气直冲天灵盖。
慕星黎被呛得咳嗽，黎玄澈已甩出九尾，银蓝光晕裹住整座石室，将黑雾逼回阵眼。
“现在不是追问过去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指尖按在阵眼上，神族特有的净化之力如洪水般灌入，“星黎，用白璃！”
慕星黎咬碎舌尖，鲜血溅在命契珠上。
白璃剑的虚影从她体内升起，剑鸣如龙吟，与黎玄澈的九尾之力交织成网，重新压下翻涌的黑雾。
锁链上的咒文开始重新凝聚，光影却越来越淡。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最后一句话消散时，慕星黎听见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她和黎玄澈同时松手，踉跄着扶住锁链。
冷汗浸透了后背，黎玄澈的玄色外袍也湿了大半，却仍固执地护着她，不让她沾到半丝黑雾。
“封印暂时稳住了。”黎玄澈取出疗伤丹喂她，指尖擦过她额角的汗，“但刚才那黑雾里有冥渊的魂引，赤焰城……”
“会没事的。”慕星黎握住他的手，命契珠还在发烫，青玉小兽的触感透过储物戒传来，像某种无声的誓言，“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真正的敌人是谁。”
石室的夜明珠突然暗了一瞬，又重新亮起。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隐约的人声——赤焰城的百姓似乎并未察觉地底的惊涛骇浪。
但慕星黎知道，那道白衣光影的话，已像种子般埋进了她的识海。
终有一日，她会明白。
而在此之前，她和她的师尊，会让所有试图颠覆这方天地的阴谋，都在九尾与白璃的剑鸣里，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