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在青玉床上躺了七日。
第七日寅时三刻，她指尖突然泛起刺痛。
那痛感从识海最深处窜出，像根烧红的银针，精准扎在她与白璃心相连的灵脉上。
她猛地睁眼，便见识海深处那团混沌正缓缓翻涌——雾气退散处，飞檐翘角的宫殿轮廓愈发清晰，朱红门扉上的铜钉泛着幽光，竟与她前世在古籍里见过的“神陨宫”图录有七分相似。
“醒了？”
沙哑的男声自宫殿中传来。
慕星黎瞳孔骤缩，这声音与识海里那道“推你入深渊”的低语如出一辙，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苍凉。
她试着调动五灵之力护持识海，却发现灵力竟如泥牛入海，连半丝涟漪都激不起来。
朱门“吱呀”开启。
走出的男子着玄色暗纹长袍，发间束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狰狞的疤痕，却仍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极出众的容貌。
他站在雾气里，望着慕星黎的眼神像在看一坛陈了千年的酒：“我是九幽，你识海里那团残念的本体。”
慕星黎后退半步，识海边缘的屏障被她捏得咔咔作响：“你说黎玄澈是推我入深渊的人？”
“他曾是我最亲的兄弟。”九幽抬手，掌心浮起两团金光，“一万年前，我们共掌神界北境，他主杀伐，我主镇封。直到……”金光骤然炸裂成碎片，“他为了一个女子，与冥渊做了交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慕星黎看见漫天神血中，黎玄澈的玄铁剑刺穿了九幽的心脏。
他的白衣被染成暗红，却仍在冷笑：“你守得住万千魂灵，守得住她吗？”下一幕是黑暗的洞穴，黎玄澈与黑袍人相对而坐——那黑袍人虽用面纱遮面，可腰间的九瓣青莲玉牌，正是前世害她全家的凌霄仙尊！
“只要能守住她，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破碎的话音撞进识海，慕星黎踉跄着撞在识海屏障上。
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那声音里的隐忍与孤注一掷，像极了前世她被慕华安囚禁时，窗外那道守了七日七夜的身影。
“够了！”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识海蔓延，记忆碎片瞬间溃散。
九幽的身影也变得虚浮，却仍在笑：“你以为他封印我是为了正义？他怕我说出，当年用你灵核引动轮回的，正是他亲手……”
“砰——！”
识海突然震荡。
慕星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密室。
青玉床的冷意透过单薄的寝衣渗进骨头，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额发黏在脸上，连指尖都在发抖。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黎玄澈的影子先探了进来，玄色广袖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香。
他手里端着药碗，看见她坐起的动作，眼尾的朱砂痣微微一跳：“醒了？”
慕星黎望着他。
这个总在她练剑摔到时默默递伤药，在她被同门刁难时用剑鞘敲对方脑袋的人，此刻眼周泛着青黑，显然守了她七日七夜。
可她一想起识海里那道与凌霄仙尊密谈的身影，喉咙便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你是否……也曾背叛神族？”
药碗在黎玄澈手中顿住。
青瓷与石桌相碰，发出极轻的脆响。
他垂眸盯着碗里翻涌的药汁，喉结动了动：“有些事，我不能说。”
慕星黎攥紧被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你可曾背叛我？”
“从未。”
他抬眼时，眼底的星光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慕星黎突然想起前世临刑前，她望着高台上的慕华安，也曾这样问过“你可曾爱过我”——那时慕华安的笑里全是讽刺，而此刻黎玄澈的眼神，像要把整颗心剖出来给她看。
她别开脸：“我要去宗门禁地。”
黎玄澈的手在身侧蜷起，又缓缓松开：“我陪你。”
“不用。”慕星黎抓起床头的九尾剑，剑鞘擦过他手背时，她分明感觉到他颤抖了一下，“我想自己看看。”
禁地里的青苔有半寸厚。
慕星黎沿着记忆中的小路走，指尖拂过刻满符文的石壁，直到在最深处的断碑前停住。
碑上的文字早已模糊，她运转灵力注入，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一行古篆——“九尾玄狐黎玄澈，以魂为契，换慕星黎轮回往生。”
血液在耳中轰鸣。
她想起前世死时，白璃心突然迸发的金光；想起重生后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灵泉；想起黎玄澈每次看她时，眼底那缕近乎虔诚的温柔。
原来不是她的锦鲤体质，是他用魂魄做了她的命锁。
“小师妹！”
急促的脚步声惊碎她的思绪。
外门弟子小桃跌跌撞撞跑来，发带散了一半：“战王带着妖修在青冥谷聚集，他们……他们说要血洗千幻！”
慕星黎握紧白璃心。
那枚玉坠在掌心发烫，像在回应她翻涌的情绪。
她望向谷外渐沉的夕阳，阴影在山壁上拉得老长，像无数妖邪的手在攀爬。
“我去会会他。”
她转身要走，识海突然一震。
九幽的声音像游丝般钻进耳中：“记住，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你眼前的那位……”
话音未落，谷外传来刺耳的尖啸。
慕星黎抬头，便见成群的妖鸦掠过夕阳，它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与前世刺客腰间玉牌上的血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