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台的青石板仍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黑丝裹着腐臭的风扫过慕星黎的耳际。
她望着黎玄澈染血的左肩，那道夜无尘留下的伤口还在渗着淡金神血，却在此时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沙哑：“你说当年因私情犹豫才导致封印失败……可你从未告诉我，那个‘私情’究竟是什么？”
黎玄澈正以指尖结印加固光罩的手微微一顿，银灰眼瞳里浮起极淡的涟漪。
他侧过脸时，垂落的银发扫过她发顶，声音却比平日更轻：“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慕星黎却不退半步。
她能感觉到青玉牌在掌心发烫，白璃残留的灵力正顺着脉络往上窜，连带着那个警告的声音也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她向前半步，狐尾在身后绷成笔直的线条：“可我刚才听到的声音说，你不该靠近封印核心……难道你曾在那里做过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黎玄澈眼底那层千年不变的平静。
他的喉结动了动，六尾在身侧无意识地卷起一缕黑丝——那黑丝触及狐毛的瞬间便化作灰烬。
演武台后方的千幻峰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是从极深的寒潭里浮上来：“我曾在封印之地，亲手封印过一个人……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话音未落，他已从袖中取出一枚断裂的玉佩。
玉质泛着幽蓝光泽，裂痕处凝着暗红血渍，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慕星黎盯着那玉佩，忽然想起白璃临终前塞给她的青玉牌——两枚玉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这是白璃留给我的信物。”黎玄澈指尖抚过裂痕，尾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也是她最后的遗愿——让我守护九尾血脉之人，直到新的神女觉醒。”
慕星黎只觉心头一震。
原来她在演武场崭露头角时他的刻意纵容，她被陷害时他的暗中解围，甚至前世濒死时那一双将她从乱葬岗抱起的手……都是白璃在千年前就埋下的安排？
“可你还是隐瞒了什么。”她的指尖掐进掌心，痛意让声音更冷，“如果只是守护，为何白璃会警告我不要让你靠近封印核心？”
话音刚落，掌心的青玉牌突然剧烈震颤。
慕星黎没来得及握紧，一道刺目的银光便从玉中迸发，在两人之间投射出模糊的记忆画面——
血色祭坛上，黎玄澈的身影比现在更清瘦些，发间没有束冠，银发被血浸透。
他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刀尖正抵着地上女子的心口。
那女子穿着与黎玄澈同款的神族服饰，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此刻却苍白如纸，嘴角溢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妖异的花。
“星黎！”黎玄澈突然低喝一声，抬手欲以神力抹除画面。
可慕星黎早有防备，周身腾起银白狐火，将那只带着温度的手挡在半尺外。
她盯着画面里女子的眼睛——与黎玄澈如出一辙的银灰色，此刻却布满血丝，像是要将人吞噬的深渊。
“你要封印的，不是九幽之主，而是她，对吗？”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种被欺骗的钝痛，“当年封印松动，根本不是因为你对九幽之主心软，而是因为你封印了不该封印的人！”
黎玄澈的手悬在狐火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那道记忆画面，喉结滚动数次，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是。她是当年背叛神族的叛徒，也是……我唯一的妹妹，黎昭。”
慕星黎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见过黎玄澈为她挡剑时的决绝，见过他面对邪修时的冷冽，却从未见过他此刻的眼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温度的寒潭，又像藏着千年前未干的血。
“她偷了神族禁术，企图用九幽之力复活死去的恋人。”黎玄澈的尾尖轻轻扫过她手背，像是要安抚，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我本想废了她的修为，可她在祭坛上引爆了半座神宫……白璃为了护我，被碎石砸中了心脉。”
记忆画面里的女子突然笑了，笑声穿透千年时光，刺耳得像是金属摩擦。
慕星黎看见她抬手抓住黎玄澈的手腕，口型分明在说：“你会后悔的，阿澈。我会回来，让你亲手撕开自己的封印。”
“所以白璃让我守护九尾血脉。”黎玄澈收回手，将断裂的玉佩重新攥进掌心，“她知道昭昭的禁术里有九尾血脉的破绽，而你……”
“而我是最合适的钥匙。”慕星黎替他说完，低头看向自己泛着银光的指尖。
原来她的血脉、她的锦鲤体质，甚至她重生后的每一步，都是白璃为了修补黎玄澈的错误而布下的局。
“星黎，我从未想过利用你。”黎玄澈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指腹重重按在她锁骨下方——那里有他亲手种下的守护印记，“我只是想……”
“轰——”
地底传来比之前更剧烈的震动。
慕星黎踉跄一步，撞进黎玄澈怀里。
她抬头时，正看见演武台中央的裂缝像活物般疯狂蔓延，黑丝不再蜷缩后退，反而裹着浓稠的血雾冲天而起。
“封印核心……”黎玄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抱着她瞬移到演武台边缘，却见裂缝中心缓缓升起一道血红身影。
那身影被血雾包裹着，面容模糊，却能看出与记忆画面里的女子有几分相似——苍白的皮肤，银灰的眼，还有那身被血浸透的神族华服。
慕星黎感觉自己的血脉在沸腾，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要冲出去。
她攥紧黎玄澈的衣袖，听见他在头顶用几乎破碎的声音说：“是昭昭……她冲破了封印。”
血雾中，那道身影缓缓抬起手。
尽管面容仍被雾气笼罩，慕星黎却清楚看见她指尖缠着与黎玄澈断裂玉佩同款的蓝玉碎渣——在血雾里泛着幽光，像一双双盯着他们的眼睛。
演武台的震动还在加剧，千幻峰的护阵发出哀鸣。
黎玄澈将慕星黎护在身后，八尾全部展开，狐火在指尖跃动如活物。
可他的后背不再像往日那样稳如泰山，慕星黎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异乎寻常，像是千年前那个在祭坛上握着染血匕首的少年，从未真正长大过。
血雾中的身影又近了些。
慕星黎眯起眼，终于看清她的面容——与黎玄澈七分相似的轮廓，眼角一点红痣，此刻正对着他们勾起嘴角。
那笑容，与记忆画面里的女子如出一辙。
“阿澈。”
沙哑的呼唤混着血雾飘过来，撞得慕星黎耳膜生疼。
她望着黎玄澈绷紧的后背，突然想起白璃说过的话：“别让他靠近封印核心，他会再一次犯错。”
而此刻，那个被封印千年的人，正踏着血雾，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