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露在瓷盏里晃出细碎涟漪，慕星黎的指尖抵着案几，指甲在檀木上压出白痕。
顾岁安的记录器在她身侧嗡鸣，蓝光如游蛇般钻入玉简裂缝，将前世祭台的哭嚎、慕华安“对不起”的颤音、凌霄仙尊抚掌大笑的刺耳声，一一撕扯出来。
“阿黎，这卷商队记录……”顾岁安的指尖悬在半空中，记录器光屏上的血字刺得她瞳孔微缩，“极北冰原的雪狼皮底下，压着半箱蚀骨焰的残晶。”
慕星黎的九尾在识海翻涌，狐纹从眼尾蔓延至耳后，泛着冷冽的紫。
她抓起案头另一叠密卷，是白羽冒死从慕府密室抠出的账本，墨迹未干的“仙尊大人”四个字被她捏得发皱：“够了。”她的声音像淬了霜的剑，“现在去见大长老。”
雪无涯的玄铁剑在廊下泛着寒光，见她出来，立刻收了剑花：“顾姑娘说证据齐了？”他扫过她发间未拭净的血珠，喉结动了动，“我护着你们。”
议事殿的朱门在三人面前敞开时，黎玄澈正垂眸翻着《千幻志》。
他抬眼的瞬间，目光扫过慕星黎攥得发白的密卷，袖中指尖微蜷——那是他教她的握卷手势，前世她被推上祭台时，也是这样死死攥着他送的狐尾玉坠。
“大长老。”慕星黎将密卷重重按在案上，玉简“当啷”落在卷首，“慕华安勾结凌霄仙尊，贩卖蚀骨焰，用我血脉引动祭台……”她的尾音发颤，却硬是咬着牙说完，“这是证据。”
黎玄澈的指尖抚过玉简，紫芒在他掌心流转。
前世他来得太晚，只来得及接住她坠下祭台的血衣；今生他站在这里，看她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炽烈。
“风执法。”他抬眼看向殿角阴影，“你且验验这些东西。”
风无痕从暗处现身，腰间执法令的银纹在烛火下泛冷。
他接过玉简时瞥了慕星黎一眼——三日前这丫头还只是个被养在慕府的小可怜，如今却能让大长老亲自坐阵。
他将玉简贴在额间，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耳尖瞬间发白：“这……这是真的？”
“不可能！”殿外突然传来暴喝，慕华安的身影撞开殿门，月白道袍沾着星夜露，“星黎，你被邪修迷了心窍？我养你十六年，你竟信外人？”他的目光扫过黎玄澈，喉结动了动，“大长老明鉴，这定是有人栽赃！”
黎玄澈的指节叩了叩案几，声音如冰棱坠地：“慕护法，你可知昨夜慕府外有十二具黑衣尸首？断刀卫的令牌，混着蚀骨焰的残灰。”他抬手指向慕华安腰间的玉佩，“还有你这玉髓盏，本是镇宗之物，何时成了向凌霄仙尊递投名状的信物？”
慕华安的手猛地攥住玉佩，玉佩上的红光突然大盛。
他的额头沁出冷汗，却仍梗着脖子：“玉髓盏是我早年在遗迹所得，与旁人何干？至于断刀卫……定是有人冒充！”
“那这个呢？”顾岁安突然举起记录器，光屏里跳出一封密信，“白羽从你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仙尊大人，慕某愿献九尾血脉，求您助我坐上大长老之位’——这字迹，可是您的？”
慕华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茶案，青瓷碎片溅在他脚边。
“你们……你们合谋！”他的声音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我养她吃穿用度，供她修炼资源，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慕星黎望着他扭曲的脸，前世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时她跪在祭台，他摸着她的头说“阿黎乖，这是为你好”；那时她被邪修围杀，他站在远处说“我无能为力”；那时她咽气前，他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
“为了大长老之位？”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刀，“前世你杀我取血，今生你派刺客追杀，原来都是为了这虚衔？”她的九尾虚影在身后浮现，紫芒裹着密卷飞向黎玄澈，“师尊，我要他的罪证，当众呈堂。”
黎玄澈起身时，整个议事殿的灵气都在震颤。
他的目光扫过慕华安，后者突然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那是神族血脉的威压。
“封锁慕府。”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外待命的执法队如闻惊雷，“风无痕，带两队人去查账册；雪无涯，守好密室；顾岁安，记录所有证物。”
慕华安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定我的罪？凌霄仙尊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说过，等我拿到九尾血脉……”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慕星黎正将最后一卷密信拍在案上——那是他与幽冥鬼母的交易记录，用蛊虫血写的“杀慕星黎，酬金千枚上品灵石”。
“够了。”黎玄澈的袖袍一震，慕华安被掀翻在地。
他望着缩在墙角的男人，又看向站在光里的慕星黎，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即日起，慕华安停职待审，禁足于思过峰。”
慕星黎走到慕华安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鬓角的白发刺得她眼睛疼，可她知道，那不是岁月的痕迹，是他为了讨好凌霄仙尊，用禁术透支寿元的代价。
“慕华安。”她的声音很轻，“前世我信你是慈父，今生我才明白——”她站起身，狐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从来只爱你自己。”
深夜的思过峰飘着细雪，慕华安缩在草席上，望着窗外的月光。
他摸出怀里的传讯蛊，指尖颤抖着捏碎虫壳。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女声：“事情办得如何？”
“他们……他们有证据。”慕华安的声音带着哭腔，“星黎那丫头，她觉醒了神族血脉……”
“废物！”女声骤然冷下来，“明日亥时，我让鬼面人去接你。记住，若敢泄露半个字——”
慕华安打了个寒颤，望着窗外渐起的黑雾，突然笑了。
他摸出腰间的玉髓盏，红光在掌心流转，像极了前世祭台上那摊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