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浩渺海面上浮现出一座岛屿。岛屿看似不大,远远望去,边缘却坐落着一座规模颇大的城镇。从船的方向看,城镇恰位于海岸中段,占据了约四分之一个海岸线。
尽管无人知晓这座岛屿的来历,但船上食物已消耗殆尽,又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大陆,众人还是决定登岛补充给养。
快接近岛屿时,成合操控船舵调整方向,让船沿着岛缘行驶,寻找可以停靠的港口。最终,他们在城市南端发现一个冷清的港口 —— 港口规模不小,却不见一只船、一个人影。靠岸后,众人本想留一人守船,转念一想,这港口荒无人烟,守船实属多余,于是携带随身包袱一同上岸,将船独自留在港中。
港口岸边是一片大广场,广场三侧环绕着房屋,正对海边的那排房屋中间,有一条通向外围的巷道 —— 这港口的建筑布局,竟与仙岛镇港口如出一辙。广场上杂草疯长,旁边的房屋破旧不堪,显然,这个港口已废弃许久。
众人穿过广场,沿着唯一的巷道向前走去。巷道里空无一人,两侧房屋显然也废弃多时。这些房子与仙岛镇通向港口的巷子两侧建筑极为相似,破旧招牌上还能勉强辨认出布店、米店、饭馆、杂货铺甚至书店的字样。巷道同样狭窄,地面草丛中散落着石子,处处都像极了仙岛镇的那条巷子。
走出巷道,几人来到一条宽广的大街上,眼前景象与仙岛镇的主街道竟有八九分相似。大街上空荡荡的,两边房屋高矮不一、样式各异,却都透着年久失修的破败感,显然早已人去楼空。
“你们不觉得这地方跟仙岛镇很像吗?”三恒心中的疑惑终于脱口而出。
“是啊,怎么会这么像?”竖爷也困惑地问道。
“太奇怪了,简直跟仙岛镇一模一样,像是被遗弃后的仙岛镇。”潘无跟着惊叹。
“我在书上读过,海上有种叫‘蜃’的怪物,形似巨大的牡蛎,足有四间房大小。它能吐气幻化成见过的城镇,这里会不会是蜃制造的幻境?”焦火说着,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可这里又真实得不像水气幻化的。”
“传说,世界上存在时空缝隙,穿过缝隙可能导致时空错乱。”白丘眉头紧锁,“我们会不会不小心穿过了时空缝隙,来到了未来并且改变了位置的仙岛镇?”
“这地方,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坐在三恒肩上的吉云也插嘴道。
“确实有些诡异,大家别分开,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有发现。”众人沉默片刻后,袁后提议道。
几人沿着宽广的街道向城镇中心走去。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动物,不见任何活物踪迹,俨然一座死城。若说还有生命迹象,便是石板缝隙间疯长的杂草与灌木 —— 高的杂草比焦火还高,低矮的灌木虽不显眼,茎干却粗壮虬结,显然已生长多年。
街道极长,众人走了四五里路仍不见尽头,也无任何发现。又前行两里左右,远处草丛突然晃动起来,缝隙间隐约可见黑色影子塞满整条街道,如黑色潮水般向他们涌来。正当大伙疑惑时,街道旁小巷口突然出现一个鲜艳纤细的身影,那人边招手边大喊:“快跑!”话音未落,便转身消失在巷口。
焦火、潘无、袁后和竖爷立刻拔腿向巷子跑去;白丘挥动翅膀紧随其后。只有成合、三恒和肩上的吉云愣在原地。竖爷回头大喊:“赶紧跑!”三人才惊觉不妙 —— 三恒和成合快步跟上,吉云则展开翅膀飞向高空。
几人跑到巷口,发现刚刚那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巷子中向前奔跑。在几人进入巷子后,那个身影放慢了速度,大家很快追上了她。原来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中等身高,体形纤细,面庞秀丽;头上戴着黑色冠帽,帽上插着一根白色羽毛;身上穿着鸟羽编织的五彩衣,肩上挂着弓,背上背着竹篓,腰上别着灰色袋子,脚上穿着精致草鞋。
三恒最先赶上女孩,不解地问:“你是谁?这城镇就你一个人?地上那些移动的黑影是什么?”
三恒问话时,成合、竖爷、潘无等几人也陆续赶来。那女孩见众人追上,没回答三恒的问题,只喊了声:“跟着我跑!”便加快了脚步。几人紧跟着她沿巷子向前跑,眼看就要出城,身后突然传来“沙沙”声。三恒回头看,只见杂草纷纷倒伏,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像匍匐的恶鬼般迅速朝众人爬来。
女孩见状停下,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个小罐子,拔开罐口木塞,转身自左向右挥罐,罐子里水状的东西呈弧形横贯巷子,均匀洒在草地上。撒完后,她转身继续快跑。
身后 “沙沙”声渐远,三恒又回头望去,见那片黑影在洒东西的地方停住了。但没多久,黑影如分开的波浪从巷子两侧墙壁流过来,紧接着又汇成一股,朝几人奔跑的方向冲来。好在几人跑得都快,早已趁着黑影停滞的片刻跑出巷子,到了镇外。女孩跑出巷子后,又在入口处的地上撒了些罐中物。
几人身后已见不到地上游动的黝黑影子,但女孩还是在山坳入口撒了一大片罐中液体。撒完后她并未停歇,依旧拼命沿着坎坷不平的山坳向前跑。
众人沿山坳又跑了四五里路,穿过一座破落无人的村庄后,来到一个不大的山谷前。这山谷十分奇怪:谷外艳阳高照,谷内天空却灰蒙蒙一片、暗弱无光;四周高耸的山峰近在眼前,看上去却模糊不清,犹如远在天边;谷中水流随处可见,却寸草不生。女孩进入谷中,踩到寸草不生的烂泥地后,放缓脚步,改跑为走。几人也跟着停下脚步,步行起来。
“你们从哪里来?”女孩放缓脚步后,终于开口问道。
焦火回答了她的问题,将几人从仙岛镇出发直至来到当前所在岛屿的经历简单如实地说了一遍,随后反问:“姑娘,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叔歜岛。”那女孩回答道。
“啊!这里是叔歜岛!”听到女孩的回答,焦火、白丘、潘无、袁后四人几乎同时惊呼道。
成合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有竖爷、三恒不明所以。
“传说海中曾有一座岛,岛上没有任何活物,上过岛的人大部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据极少数生还者描述,岛上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黑色幽灵。久而久之,那岛成了大家口中的死亡之岛,再也没人敢登陆,甚至连靠近也不敢。那岛就是叔歜岛。”白丘向竖爷和三恒解释道。
“所以这里就是那个死亡之岛 —— 叔歜岛了?刚才追我们的那片黑影就是什么幽灵?可这岛上不是有人吗?”三恒先是看向白丘,然后转向那女孩,满脸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来过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称呼这里,不过叫死亡之岛也算贴切。这里虽然还有一些人和鸟,但数量越来越少,终将会完全灭绝。”那女孩平淡地说。
“刚才那片黑影到底是什么?就是那东西让你们面临灭绝?”三恒闻言,心中隐约泛起一股悲戚,嘴上不禁愤愤地追问道。
“翻过前面那个土丘,就是我们村子了,我带你们去见长老。”那女孩没回答三恒的话,自顾自说道。
几人很快翻过那座低矮的土丘,面前出现一座不大的村落,一眼望去约有四五十户人家。村中的房子多半是土墙草顶,少数是木制的。
几人跟着女孩径直往村中央走,走到村口时,几个玩泥巴的小孩看到一群陌生人,先是惊恐,接着好奇地问女孩:“香姑姐姐,这些是什么人啊?”
“从外面来的人,我正要带他们去见长老。”女孩微笑着回道。
“你叫‘香菇’?哈哈!”三恒听见小孩喊女孩的名字,忍不住大笑起来。
女孩不理会三恒,继续往前走。竖爷瞪了三恒一眼,三恒不再说话,跟着大家走在叫香姑的女孩身后。那几个小孩好奇心不减,跟在众人身旁,一会儿看看袁后,一会儿瞧瞧潘无,一会儿摸摸白丘,一会儿又冲着站在三恒肩上的吉云兴奋地喊叫。
很快,两边房子里陆续走出几个人,有中年妇人,有头发花白的老人。那些人看到竖爷一行人,纷纷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地跟了上去。其中一个看起来年岁最长的老头子走近众人,冲香姑大声喊:“香姑啊!这些是什么人?”
“盘爷爷,这几个人是从岛外来的。我刚在老城中碰到‘猎猎’追逐他们,便将他们救到这里,正要带他们去见村长。”香姑停下脚步说。
“噢!这可真是稀奇!岛上很多年没外面的人来过了,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吧。”被称作盘爷爷的老人说道。
一群人又向前走了一百多步,来到一个土屋前。土屋中走出一位老奶奶 —— 满头白发如雪,满脸褶皱如枯树皮,面带微笑,慈祥和蔼。她刚一出现,香姑及村中跟来的人,包括那几个小孩,都围了上去,异口同声地恭敬唤道:“村长。”
“这些人是谁?从哪里来的?”村长见到竖爷几人,声音沙哑地诧异地问道。
香姑将几人的来历,以及如何遇见他们、救他们到此处的经过,向村长讲述了一遍。
“老奶奶,你们这儿到底咋回事?追我们的黑影是什么东西?”三恒早已憋了许久,此刻见到村长,不等别人开口便抢先问道。
“这说来话长。这样吧,我们去豹盘家坐下来慢慢说,他那儿地方大。不过我们给你们讲这儿的事,你们也得多给我们说说外面世界的事。”村长笑呵呵地说。
“豹盘,我们去你家。你让人准备些吃的喝的,我们这儿几百年没接待过客人了,都不知该咋接待了。”村长看着之前被香姑称作盘爷爷的老头说道。
“好的,我马上去准备!”豹盘高兴地说。
豹盘说完,便招呼几个妇女跟他一起去准备招待客人的食物。
香姑、几个小孩,还有几个老人,则陪同村长带着客人沿着来时的路往豹盘家走。路上,应村长的要求,竖爷几人各自介绍了姓名和来自的国家 —— 当然,成合没说自己来自哪里,竖爷和三恒只说他们来自北方偏远山区。
一群人很快到了豹盘家。那是座木制房子,共有五间,中间三间用梁柱支撑,没有墙壁阻隔,十分宽敞。房间内的地面比屋外高,地上铺满碎石,即便如此,地面依旧潮湿。房子中间正对大门、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子四周各放了一条长凳。
豹盘已先一步到家。他安排村长坐在四方桌旁靠墙一侧的长凳上,然后招呼竖爷几人围着桌子坐下,自己坐在村长身旁,其他人则分立四周。
待大家坐好,马上有人端来吃的喝的。吃的都是果子,有好几种,竖爷和三恒都不认识;喝的是蓝色液体,似乎也是某种果子的汁液。几人吃了几天干粮和烤鱼,如今换个口味很是乐意,便毫不客套、毫无顾忌地吃了起来。
“我年纪大了,恐怕讲不了太久的话。豹盘,你给客人们讲讲我们这个岛的情况吧。”村长微笑着对豹盘说。
“好的,村长。”
豹盘应了村长,接着说:“我们这个岛曾经是世上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如今如你们所见,已人烟稀少、兽迹罕至了。这一切得从八百年前说起 ——
那时,岛上盛产一种名为薲草的香草和一种叫作漆杉的油杉。薲草外观像葵菜,叶子比葵菜大,气味如葱,味道比葱更浓郁,人吃了会精神兴奋、忘记忧愁;漆杉外观像普通油杉,但比普通油杉高大许多,可以长到三四十丈高、一两丈粗,像漆树一样能分泌大量生漆。用漆杉做成的木材千年不腐、万年不烂,既能避水,又能防火。
由于这两样东西,世界各地的商人蜂拥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来自不同种族的无业流民。这些人渐渐在岛上定居、繁衍生息。他们修路造船、建港口,用漆杉大量建造房舍。经过几代人建设,岛上有了规模庞大的港口城镇,还有许多分散在各地的聚居点。
那时,城镇里人头攒动,港口中舳舻千里,道路上车水马龙,整个岛上很难找到一处僻静之地。
然而好景不长。薲草被无度采摘,漆杉被过度砍伐,它们生长的速度跟不上人们索求的速度,最终,薲草和漆杉都灭绝了。这还算不上真正的灾难 —— 真正的灾难是它们灭绝后不久,岛上一种叫 “猎猎”的虫子开始疯狂繁殖,其繁殖速度堪比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