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吃是福,那青春期的江时鸣可以被称作福星降世。
大学食堂的自助盒饭十五一位,他的餐盘总是满满当当。偶尔在博客上放营业图,粉丝一眼就能认出来哪个碗是江时鸣的,哪个碗是卫承的。
他吃饭很香,总是塞一大口进去,然后鼓着脸开始嚼,这个时候他的嘴唇总会因为嘴里塞满东西而不自觉地撅起,十分破坏酷哥形象。虽然他有意想要在镜头前凸显出自己的帅,但似乎吃这件事在他的生命序列里就是比帅高出一个等级,所以不管怎么注意,只要开始吃东西,他就这样。
假如江时鸣肯把目光从鸡腿上挪开一点,一定能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卫承那深邃如同幽潭的目光。
这个男人的眼睛会说话,他无需张口表达,那炽热的情感已经满溢出来,灼得周遭别人头皮发麻。
梅蓁蓁抱着碗,心中暗自叫苦,只感觉自己选择和江时鸣坐在一头是一个错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在娱乐圈里虽然也混得不深,但姑且也算见多识广。那些个在荧幕上恩恩爱爱的男男女女,私底下各玩儿各的比比皆是,再要好的兄弟姐妹私下里也可能因为一点矛盾早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在公众场合总是把“团结”、“多元”、“不被定义”之类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仿佛要借此构建一个充满理想与包容的美好世界。然而一旦回到镜头之外,脱离了大众视线的监督,他们就变得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批量生产出来的假人。一个个比起精进自己的业务能力,更喜欢玩一些盘外招,满脑子只剩下追名逐利,虚伪得令人作呕。
梅蓁蓁在役期间成绩突出,长得又高又漂亮,所以总是被教练带去参加各种综艺节目宣传他们的射击赛事。她遇到的几乎每个人都要在她面前说自己对比赛很感兴趣,希望私底下能约一起射箭,结果等录制结束,梅蓁蓁去找人家加联系方式的时候,十个有六个早就走了,还有三个加上以后再没说过话。
剩下那个十分之一是各种节目的主持人,为防止她以后还要去上节目,所以每逢节假日都会发来问候。
所以她早就明白了,娱乐圈里的人际关系只不过是另一种展示给观众看的戏剧。亲戚、好友、宿敌、商业对手、前男女朋友、苦主和小三……因为所有的这些关系都能成为带来流量的话题,所以这些戴着面具赚钱的人对此乐见其成,甚至愿意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将这种关系越演越极致,直到不得不同台,然后在摄像机前抱一下,转头开始指责之前被演技蒙骗的群众内心阴暗。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在此之前,梅蓁蓁也是以这样的视角揣测着卫承和江时鸣的关系的。
卫承是而立之年才终于有了些热度的男演员,江时鸣是出国三年归来只上了个网综常驻的唱作人,看起来就是两个缺流量的人。
梅蓁蓁都已经做好准备这两个人会在节目上不间断地提起之前搞乐队的往事了,结果没想到,他们不止对那事决口不提,居然也没表演什么“释然”的戏码,在镜头前放肆地相亲相爱。
——不过说真的,如果这就是他们两个人平时的相处模式的话,那已经很过分了。
突如其来地吵架,突如其来地和好,毫无预兆的肢体接触,站在房间两头也防不住的瞥视,还有根本不知道立场为何理所当然的偏爱和照顾……
这是多年不见的仇人吗?这是小别胜新婚的情人吧!
对两个人的过去了解太浅薄的人视角里就是这样,仿佛只几天的重新接触,这两位就可以立刻摒弃前嫌步入婚姻殿堂。
任谁看卫承那双只朝向江时鸣的、炽热的眼睛,都会觉得他满心里一点嫌隙都无,只剩下日益鼓胀起来的蓬勃爱欲。任谁看江时鸣那副放任卫承侵入自己私人领域的姿态,都会觉得他已经被狠狠打动,距离重归于好只剩下对方一句“will you?”和一句“I will.”了。
然而事实却是,卫承心中不止鼓胀起了爱欲。
他看着江时鸣无知无觉的神情,手指不自觉在桌面下攥紧了腿上的布料。
收起了营业模式的江时鸣眉宇间那股冷淡气质更为凸显,他身体就在卫承对面坐着,灵魂却好像已经飘远了。好像与他放肆争吵,又可怜兮兮祈求他原谅的卫承只是一团空气,不值当一星半点的在意。
偏偏卫承又知道这是自己偏执,因为江时鸣的确已经明晃晃表现出待自己的不同了。自己打的饭他看也不看直接便吃,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戳自己的腰,吵架的时候甚至红了脸、差点想要罢录。
这对江时鸣来说基本算得上是匪夷所思。
他们那个年代出道的艺人大多对镜头还有几分敬畏,知道身为艺人最重要的不是展现真性情,而是要对观众负责。用稀奇古怪的方式做节目效果也好,背超长的口播广告词也好,就连对着摄像头耍酷都是知道观众爱看才做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本性暴露。
在非自己专业领域的正常录制现场因为和前同事吵架想要摘麦,任何一个了解江时鸣的人都要张大嘴巴评价一句“他这是气疯了”。
江时鸣能气疯,本身就是一种在意的表现。
可卫承就是不知满足。
食欲与性欲,是人类最基本的本能欲望。
可江时鸣是天山的白雪,根本不知道性欲为何物。
真是疯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正式和好,卫承已经想要从对方的额头吻到指尖,再凑到对方耳边去问“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了。
可是他还是好恨,好恨对方离开得那么果决,不留一丝余地。
如果非要先说道歉才能有亲吻对方的资格,那他宁可把欲望全憋在心里。有些错可以认,但有些委屈他受不得。如果是别人,江时鸣还会离开得那么果断吗?这样的臆想在他心里汇聚成一阵飓风,马上就要把一切平和的表象摧毁。